李暉去世使李姓家族猶如大廈將傾。他留下七個孩子,采燁最大最聰穎,又是夫人所生,雖然都有些恨她不是個男孩,但還是把她看成了家族的希望。采燁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分量,更加懷念父親,內疚曾說過父親的話,半點不再任性。家族的人開始說:“采燁變得乖了,比以前懂事了。”
母親對她說:“你的事,你爸爸在的時候他都不幹預,我雖然有看法,也是遵循你自己的選擇。現在家裏發生了變化,需要有一個男人在前麵支撐門戶,如果你是認真的喜歡他,他這個時候就應該在你的跟前!”采燁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母親。母親看她犯難,忽然略有醒悟地說:“你看我都糊塗了,我們家不是說來就能進得來的。先征得他個人的同意,再在報上登載一則啟事,然後讓秘書長為他簽發份出入證才行。”采燁遲疑地問:“還要登載啟示嗎?”母親說:“都說你變乖了,我看是有點變傻了。你忘了你是誰,我們是什麼人家了嗎?登載了啟示他才有名分,儀式當然也要隆重,但隻能等你爸爸過了百日才能舉行。”
采燁現在最怕母親傷心,她還是要維持督軍人家麵子的。但又怕向民知道了感到意外,回到小樓裏又開始難過。這些天幾乎全天下的人都來了,唯獨不見他,越是孤獨難過的時候越是想他,一半的眼淚是因為委屈而流出來的。經常在心裏對他說:“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嗎?想不到我獨自可憐嗎?”晚上忽然想到自己往常是經常有信來的,沒有他的還會有同學和親友的,怎麼幾個月一封也沒有?肯定有問題。第二天叫睡在樓下的老傭人去秘書處問,那裏人果然說:“秘書處在李帥停喪期間整天忙於各種事物,人手不夠,哪兒還有時間分發信件,這裏積壓下的信件數不清有多少。”
老傭人在裏麵揀了半天,有九封是小姐的。采燁看到這麼多信,眼淚又流了下來。四封是他來的,想他隻管寫信收不到回信,心裏一定難過、焦急。一封封地看過,先是在報紙上看到父親去世,寫了許多安慰的話,自然也有願意到她身邊的內容。采燁的淚始終在不住地流,眼睛漸漸幹澀得隻想閉著。
上麵有他在上海的地址,但願他現在還在那裏。梅子和老傭人在幾名便衣保護下去找他,按地址在上海果然找到了他。梅子怕他誤會,說道:“小姐才看到你的信,怕你著急我們就來了。”向民問道:“她現在怎麼樣,還和往常一樣嗎?”梅子說:“小姐現在很可憐,大帥突然去世對她打擊很大!”說完了又急忙問:“現在你在做什麼?小姐需要照顧,你不想去南京嗎?”向民是不善在人前表示內心的,梅子的話叫他一時難以回答。沈珩插話說:“他昨天還說把這裏的事交給我,要去南京見你們小姐呢!”
梅子聽了當然高興,對向民說:“小姐對你可是真心的,你現在還和從前一樣地愛她嗎?”梅子說這樣的話自己倒有些慌亂。向民笑了起來,“你是替小姐來審查我的嗎?”老傭人說:“我們是奉命專程來的,希望您是認真地說。”
向民真的認真起來。倒不是要認真地說那句話,而是想到了她們突然來的意義。沈珩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在這種場合,起身出去了。老傭人也跟著出去了,屋裏隻剩下梅子和他。向民說:“那些天我感觸到她的痛苦,整天等著她的回信。三個多月的時間沒有一點消息,心裏始終是焦急不安的,擔心她承受不住那樣的打擊。”梅子說:“小姐始終是蒙在鼓裏的,她越來越憔悴,你應該馬上到她身邊去,心裏不要再有顧忌了。”向民說:“我現在沒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了,你不用再過多地問我,幾天後我就會到南京。”
梅子回到南京,將向民的話如實向夫人、采燁彙報,夫人就叫秘書處的人登報公開了向民和督軍府的關係。五天後采燁在太平門外獨自等到了他,向民見她變得消瘦,眼睛更清亮,一見還是帶笑的,不安的心漸漸放下。這裏行人很多,兩個人上了紫金山,坐下來采燁遲疑地說:“向民,我們訂婚吧。”說完了沒等到回答,又不安地問了句:“你不會感到突然吧?”向民有了這種準備,但聽到“訂婚”兩字也確實有些突然。訂婚是很正統的儀式,以往也曾想過有一天能同她到一起,而那是遠離是非喧囂,自由沒有束縛的,沒想過會成為督軍府的一員。現在她失去了父親,作為長女受到的壓力更大,思想有些轉變是難免的。半年前自己曾重重地傷害過他,現在她更需要安慰、照顧,不能叫她再為自己為難。他意識到了置身於這高貴森嚴人家的壓抑、不習慣,但一切要為她著想,應該遵守這一切。
采燁最懂他的心,眼淚又往下落,“我受到周圍的壓力,但對你不會改變。父親不在了,我希望你更愛我。我也不會讓你常生活在一個不習慣的地方,督軍府不是我永遠的家,可真正到了現在,我才知道我不能立即離開,我不能看到母親剛擦幹淚又失掉我。等閏年當上了督軍,一家人重新安定下來,我會和你一起離開的,現在為了我做一下委屈吧!”向民說:“我願意承受,這不算委屈,你不要用這樣央求的話對我說,讓我感到不安。我現在已經做了這樣的準備,一切都聽你的。閏年當上了督軍,劉原太在我的心裏就徹底了消失了。以後我要放鬆地生活,不介入世界上發生的任何事,做個隻適應生活的人。”采燁想到他心裏不可能沒有波瀾,當聽到後兩句時放心了,她還是喜歡聽那樣的話。可始終沒有說啟事的事,她知道他也最討厭浮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