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的禮物是卷成長軸的一幅白絹,隨著它在南軒麵前展開,精美的六國地圖呈現在眼前,山川河流、道路城郭,皆由比頭發還細的絲線繡成,這地圖之上,不同的地方卻醒目地點綴著朵朵紅梅,亦用大紅絲線刺繡,花蕊分明,嬌豔欲滴。阿璃看著南軒,眼含深情:“這些年,你出征走過的地方,我都細細打聽了來。圖上每一處都是我親手繡的,朵朵紅梅標識著你的足跡,見證著你的勝利,描繪著你為大秦建立的功勳。”
席間一時無聲,連滕老板夫妻都被如此耗費心血和時間的禮物震撼了,他們隻想過價值連城的珍寶,何曾料到如此用心。南軒不由眼眶發熱,他深深被感動了,這密密麻麻的紅梅花兒,比他自己的記憶還要清晰還要豐富,幾千裏路啊,南征北戰,血染黃沙,都濃縮在一卷畫圖。“阿璃姑娘的心意……在下無以言表……”他簡直不知說什麼好,遂起身離席,深深一揖,“李南軒當以此為激勵,為國效命,不負期望。”
卻見阿璃一邊卷起白絹一邊笑道:“這份禮物雖然是送給你的,可還得先收在我這裏,因為我還要繼續繡,一直繡到刀槍入庫,天下太平,你再不用戎馬倥傯的那一天,到時候我完完整整地送給你,好不好?”
客棧。李冰揣摩地低著頭,唐後打量著他:“你別緊張,我說南軒是個極好的孩子呢,他的出色,滿朝文武有目共睹。我還聽說,他特別孝順。”李冰鬆了口氣:“王後過獎了,南軒還年輕,需要曆練。”
唐後笑道:“李大人別謙虛了,我也是做母親的人,又孝順又出色的孩子,誰不喜歡呢。要我說,這鹹陽城裏,多少年輕子弟,無論品貌才幹,沒有一個比得過南軒。”
李冰低頭諾諾,心裏有點異樣。唐後又問:“南軒這麼優秀,又正當年,不知道有沒有替他訂過親呀?”
李冰遲疑了一下:“稟王後,南軒還有個姐姐,尚未出嫁,再說臣父子長年在外,所以……就暫時沒有考慮他的婚事。”
“哎呀,那也不能因為姐姐耽誤弟弟呀。”唐後不滿地搖搖頭,話鋒隨即一轉,“本宮替他保個媒如何?”
“這……”李冰語塞。
唐後清清嗓子,正色道:“我的小女兒剛剛及笄,與南軒年貌相當,我有意成就兩人姻緣,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冰大驚,這是要招南軒做國婿啊!王室公主那可是不好伺候的,國婿爺說起來好聽,其實根本沒有地位,終生仰妻子鼻息,更無端陷入複雜的人事與權力漩渦,他可不能把兒子推進火坑。當下跪倒:“臣承蒙王後高看,誠惶誠恐,小兒愚魯,豈敢高攀公主。”
唐後一怔,旋即笑笑,以為他是謙辭,“什麼高攀不高攀的,本宮喜歡南軒這孩子,是他的造化。”李冰硬著頭皮說:“公主金玉之體,非草民可以親近。”唐後咂出味兒來了,臉色微變:“李大人這是什麼話?難道大王的女兒,還辱沒了你家不成!”
李冰叩頭道:“臣父子效忠大王,絕無二心,然婚姻之事,小兒在外征戰,生死由命,恐連累公主青春,萬望王後收回成命。”
唐後猛地站起身,臉色如冰,忍了忍,一拂袖,喝道:“起駕回宮。”
秦王的內政殿,是秦王下朝後讀書批奏折所在。今晚有些非同尋常,蔡丞相帶著一個人神色匆匆進了殿,很快,秦王令內侍退避,連侍衛也被要求退到殿外三丈警戒。
秦王年事已高,須發花白,他在看一份絹帛,邊看邊禁不住手指發抖,臉色更是難看,最後連身子都搖搖晃晃,一屁股坐回椅子裏,顫聲問:“這……這是真的?”
身邊的兩個人,除了丞相蔡澤,另一個,竟是劉希貴。蔡澤使了個眼色,劉希貴跪下,淚流滿麵:“大王,臣該死,臣雖知李冰與楚王多有接觸,但礙著同袍之義,不忍猜疑。此番俘虜周王後,想不到他竟與楚王暗通款曲,打算將周天子交給楚國,楚王許封其相國。此等背棄大秦之事,臣不敢不報大王啊!”
“別說了!”秦王氣得一掌拍在幾案,“孤待李冰父子不薄,他居然為了相位要投楚!”略略沉吟,揚揚手中絹帛,又疑惑道:“書信雖然是李冰口氣,卻非他手跡……李冰素有忠義之名,怎會做出此事?”
蔡澤稟道:“大王,人心難測,六國紛爭,趨利忘義者比比皆是。李冰過去忠心,不代表他不會變節。再說,李南軒年輕氣盛,經不住高官厚祿誘惑,也非不可能。此事拖延不得,周天子現在還在李冰軍中,一旦李冰倒戈獻於楚王,隻怕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