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倫敦(1875—1916),生於舊金山,是個私生子,生父為神漢,母為巫婆,養父是一個貧民。小學畢業後,倫敦當起童工,15歲即在海中駕駛小船做起劫蠔賊,不久,他又反過來充當巡警,與盜賊展開槍戰。17歲時他上了一艘大船,遠赴西伯利亞沿海獵捕海豹。他幹過許多工作,也曾沿著鐵路大道四處流浪冒險,有時甚至依靠乞討度日。19歲時倫敦又進了中學學習,20歲進入大學,一學期後,他輟學而去。不久他奔向發現了金礦的阿拉斯加,希望一圓發財夢想,他雖沒淘到一粒金子,但卻掘到了小說的金礦。從此倫敦開始文學創作,並在短暫的一生中留下了大量作品。這些作品包括19部長篇小說,197篇短篇小說,還有大量的特寫、政論、隨筆。
傑克·倫敦小說創作的題材異常廣闊,主人公也有各式各樣的類型,既有北方極地的人和狗(《荒野的呼喚》、《尖牙,亮閃閃》),又有動蕩大海上的水手(《海狼》、《埃爾西諾號上的叛變》);他的筆觸既延伸到都市生活,寫出了《毒日頭》、《馬丁·伊登》,又倘佯於寧靜的鄉村,寫出了《月亮穀》、《豪宅幽情》;他的筆時而躍入遠古,寫出《亞當之前》,時而又推進到未來世界,寫出了《鐵蹄》、《紅死病》;他還進入人的意識深處,寫出了《約翰·巴雷肯》、《星遊人》。
倫敦的作品充滿劇烈衝突。評論者在予以稱頌的同時,也對此進行抨擊。他同時信仰馬克思的社會主義和尼呆的超人哲學,雖然兩者是勢不兩立的死敵。他一方麵宣揚白人優越論,瞧不起印第安人,但在一些作品中卻又熱情讚揚這些“野蠻人”,對白人予以最猛烈的抨擊。他寫出了大量為貧民和工人而呼的傑作,投身社會主義運動,被稱為美國無產階級之父,是社會主義黨派的總統候選人。但他同時又是一個典型的個人主義奮鬥者,一個富豪作家。他聲稱他這個社會主義者,要用資本家的方式,去戰勝資本主義。
列寧對倫敦的看法可謂意味深長。列寧夫人回憶:“伊裏奇逝世前兩天,我在晚上給他讀傑克·倫敦的短篇小說《熱愛生命》——那本書現在還放在他房裏的桌子上。這是一篇非常有力的小說。一個餓得快要死的病人通過沒有人跡的荒野的雪地到一條大河的碼頭去。他非常衰弱,他不是走,而是爬,旁邊有一隻也餓得快死的狼跟著他,他們之間進行了搏鬥,結果人勝利了,他到了目的地,雖然近乎半死,知覺也失掉了。伊裏奇很喜歡這篇小說。第二天他要我繼續讀倫敦的小說。但是傑克·倫敦的強有力的東西裏卻摻雜了一些非常軟弱的東西。第二次讀的那篇小說完全變了樣——浸透著資產階級的道德觀念:一個船長答應老板把船上所裝的糧食以最高的價格出售,他為了履行諾言,竟然把自己的生命都送掉了。伊裏奇笑了笑,揮了揮手。”
在世界文壇上,作家的信仰、性格、作品充滿矛盾的人並不少見,比如叔本華,在作品中大肆宣揚生命毫無價值,在生活中,卻把自己的命看得很寶貴,隨身攜帶皮製的杯子,生怕得傳染病。這些作家的矛盾,不是削弱了其個人魅力,就是損害了作品的感染力,給讀者一種缺陷感,甚至讓人覺得虛偽、厭惡。但當你去看傑克·倫敦的作品時,這種對立衝突反而增加了其人其作的魅力,它沒有絲毫精神分裂感,反而顯得活力充沛、精神暢旺。這一切源於他本人異乎尋常的真誠,要想準確把握他這個人、他的作品,就得牢記他的朋友的一句評語:“他是一個長得太大的孩子。”雖然幾乎所有的論者都認為他在思想上矛盾百出,自相衝突,但他自己卻覺得這一切和諧自然,合乎他的“邏輯”。歐文·斯通在關於倫敦的傳記《馬背上的水手》中寫道:“在辯論中,當他的對手用他自己的邏輯難住他時,傑克就仰起頭來,發出帶傳染性的大笑。”
他心靈赤誠、口無遮攔,看到什麼說什麼,心裏怎麼想就怎麼寫。這樣社會現實矛盾就全息地、真實地呈現於他的作品中。再者,他活潑好動,喜歡在創作中作多方麵的嚐試。因此其作品自然呈現激烈衝突。結果他抱怨《馬丁·伊登》是批判個人主義,批評家卻讀成了宣揚個人主義。《海狼》是批判超人哲學,批評家卻認為他是在宣揚超人哲學。這裏有他自己的一句話可以作為注解:“我可以站在任何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