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麵對意外1(2 / 3)

納爾遜瞧了瞧那個空椅子,慢慢地搖搖頭,打算賣弄一下他那笨拙的幽默,就說:“平常吃東西,他總是第一個到。這可太奇怪了。也許他生病了吧。”

“鄧寧到哪兒去啦?”伊迪茨問。

“他比我們起來得早一點,到外麵去了。”哈爾基回答。

達基臉上露出滑稽的笑容。他假裝知道鄧寧為什麼沒來,故意裝出一副神秘的樣子,好引得他們都來向他打聽。伊迪茨到男人們的臥室裏看了一下,回到桌子邊來。納爾遜看看她,她搖了搖頭。

“他以前吃飯,從來不遲到。”她說。

“我可不懂,”納爾遜說,“他的胃口一向大得像馬一樣。”

“太糟啦!”達基悲傷地搖著頭說道。

一個夥伴沒來,他們卻借此開起了玩笑。

“這可真是太不幸了!”達基先開了個頭。

“什麼?”他們一齊問道。

“可憐的鄧寧呀。”他淒慘地回答道。

“鄧寧究竟出了什麼事?”哈爾基問道。

“他再也不會餓啦,”達基悲傷地說,“他不想吃啦。他不歡喜這種吃法了。”

“不歡喜?他吃起來,連耳朵也會浸在飯盆子裏。”哈爾基說。

“他那樣做,是為了對納爾遜太太致敬,”達基馬上反駁道,“我懂了,我懂了,糟透啦。為什麼他不在這兒呢?因為他出去了。出去幹什麼呢?因為他要開開胃口。怎麼才能開胃呢?他光著腳在雪裏走路。哎呀!難道我還不明白嗎?富翁遇到胃口不好時,就用這個法子來開胃。鄧寧有一千六百塊錢。他是個富翁,他就沒胃口了。所以呀,這就是因為他正在絞盡腦汁開胃。你們隻要把門打開,就會看見他光著腳在雪裏走路。不過,你們可看不見他的胃口。這就是他的麻煩。等他找到了胃口,他就會抓住它回來吃早飯啦。”

達基的笑話引得他們轟然大笑。笑聲未完,門就開了。鄧寧進來了。大家全都回頭來瞧他。他手裏提著一支獵槍。就在他們瞧他時,他已把槍舉到肩頭,開了兩槍。第一聲槍響,達基就倒在桌子上,撞翻了他的咖啡,他那一蓬黃發就浸在他那盆玉米粥裏了。他的前額壓在盆子邊上,使盆子翹起來,跟桌麵構成一個四十五度的角。哈爾基跳了起來,身子還在半空,第二槍又響了,他就臉朝下,栽倒在地板上。

“上帝啊!”在他喉嚨裏隻咕嚕了一下,就沒聲了。

大大的意外。納爾遜同伊迪茨都嚇呆了。他倆僵在桌子邊,眼睛像中了魔法,瞪著那個殺人犯。從淡藍的煙霧裏,隱隱約約地看到了他。此刻,一片沉寂,隻有達基那杯倒翻的咖啡滴在地板上的答答聲。鄧寧拆開獵槍的後膛,抽出了子彈殼。他一手端著槍,用另一隻手伸到口袋裏去掏子彈。他正要把子彈裝上膛時,伊迪茨清醒了。他分明是要打死納爾遜和她。這件意外之事來得太凶猛,太叫人不明白了。她神誌昏蒙,呆了大約三秒鍾。她就跳起來,衝過去。像一頭貓一樣,蹦到凶手麵前,兩手抓住他的衣領。她這一撞,使他踉蹌了幾步。他打算把她甩開,可又不肯放棄手裏的那枝槍。這可難了,因為她那健壯的身體猶如貓般靈活。她掐住他的脖子,用全身的力量向旁一拽,幾乎把他摔倒在地。他立刻站直了,猛轉起來。她因為掐得很緊,身體旋轉起來,雙腳離地。她更用力地掐緊他的脖子,懸空飛轉,一下撞在一把椅子上。這一男一女就在瘋狂的拚搏下,一齊摔倒在地板上。

納爾遜碰到這種意外,也開始行動了。但比他妻子遲了半秒鍾。他的神經和頭腦都比他的妻子反應慢。他的感覺比較遲鈍,要多用半秒鍾才能明白情況,拿定主意,開始行動。伊迪茨已撲到鄧寧麵前,掐住他的脖子,納爾遜才跳起來。可他沒有她那樣冷靜。他氣瘋了,就像古時喝醉了酒混戰的武士那樣怒氣衝天。他從椅子上一跳起來,嘴裏就轟出一種半像獅吼半像牛鳴的巨聲。伊迪茨同鄧寧的身體已經旋轉起來了,他還在那兒咆哮嘶吼,接著,他就在房間裏到處追趕這股旋風,直到他們摔在地板上了,他才追到。

納爾遜一撲到那個躺平了的男人身上,拳頭便像冰雹砸向他,這些拳頭跟打鐵的錘子一樣。後來,伊迪茨覺得鄧寧身上沒勁了,就鬆開手,一翻身滾到一邊。她躺在地板上,一邊喘氣,一邊觀察。冰雹般的拳頭仍不停地砸下去。鄧寧仿佛毫不在意。甚至連動也不動。這時,她才想到他已昏過去了。她連忙大叫納爾遜停手。接著她又喊了一遍。可是任憑她怎麼喊,他也不理。她抱住他的胳膊,他還是不理,隻不過使他揮起巨拳來不大方便罷了。她隻好把自己的身體擋在她丈夫和那個不再抵抗的凶手之間。她這種舉動,並非出於理智,也不是出於憐憫,更不是為了服從宗教的戒律,這可以說是出於一種法律精神,這是她從小養成的道德觀念驅使她這樣幹的。納爾遜直到發覺自己是在打自己的妻子時才停手。他馴服地任憑伊迪茨把他推開了,猶如一條聽話的大猛犬給主人趕開了似的。這種比喻還可以再用一下。納爾遜的喉嚨裏,和野獸一樣哼著一種餘怒未息的狺狺之聲,有好幾次,他都仿佛要跳回去,撲到他的俘虜身上,幸虧他的妻子飛快地用身體擋住了他。

伊迪茨一步接一步地把丈夫向後推。她從沒見過他這種模樣,她覺得他的神情比鄧寧跟她拚得最凶時還恐怖。她幾乎不能相信這隻狂怒的野獸就是她的納爾遜;她哆嗦了一下,恐懼從本能深處升了上來,擔心他會跟發狂的野獸一樣來咬她的手。至於納爾遜,他雖然不想傷害她,卻不肯罷休,仍然要回過去再打。有好幾秒鍾,他總是忽而往後退,忽而向前撲。因此,她就堅決地攔住他,直到他恢複了理智,平靜下來。

他們挺立起來。納爾遜晃晃悠悠地回到牆邊,靠在那兒,臉上的肉抽搐著,喉嚨裏仍發出濃重的嘶吼,但聲音已低下去,幾秒鍾之後就停止了。現在,反過來了。伊迪茨站在房間中央,絞著手,喘起粗氣,全身上下都在猛烈地顫抖。納爾遜什麼也不瞧,可是伊迪茨的眼睛卻狂熱地在房間裏瞟來瞟去,瞧著眼前的一切。鄧寧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在飛轉之中撞翻了的那把椅子,就倒在他身邊。那支獵槍一半壓在他身下,後膛仍然是拆開的。那兩顆沒有裝上膛的子彈,已滾出了他的右手,他本來是捏得很緊的,直到被打昏了過去才鬆手。哈爾基臉朝下,撲在他摔下去的那個地方;達基向前伏在桌子上,亂蓬蓬的黃發浸在他那盆玉米粥裏。那個盆子仍然翹起一邊,跟桌麵構成一個四十五度的角。這個翹起來的盆子使她感到怪誕極了。它為何這樣立著呢?居然不倒,這太不合乎情理了。即使躺著幾具死屍,一隻盛粥的盆子這樣翹立在桌子上,也是奇異極了。

她回頭瞟了鄧寧一眼,雙眸又馬上回到了那個翹起的盆子上。這真是太不合乎情理啦!她感到一種想笑一下的歇斯底裏的衝動。接著她留意到了房間裏的寂靜,她期望發生點什麼事,以便把那個盆子忘掉。從桌子上滴下去的咖啡,聲音那麼乏味,使這一切更寂靜了。為何納爾遜一動不動呢?為何他不說話呢?她盯著他,想說點什麼,這才發現自己的舌頭早已僵住了。她嗓子裏有一種疼得怪怪的感覺,嘴裏又幹又苦。她隻能盯著納爾遜,納爾遜也在盯她。

一聲銳利的金屬響動,這一片寂靜被擊碎了。一聲尖叫衝口而出,她馬上掉轉眼光瞅向那張桌子。那個立著的盆子終於倒下了。納爾遜歎息了一聲,仿佛才從夢裏醒來。盆子“回歸正常”的聲音,使他們想到了今後將要生活在一個新的世界裏。而這所木房子,就是今後他們要生活行動的那個新世界了。原來的木房子中的生活已經粉碎了。眼前全然是新的、陌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