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章五(1 / 1)

近來走在路上,便有更多的人覷著厭惡的眼光掃我。

“她說鄭氏比西施美!”“醜八怪敢出來丟人現眼,不知臉。”“西施娘子真是晦氣,連她都要蹬上鼻子說道。”

離鄭旦家門越近,閑言碎語就少了。楚人大都粗蠻之輩,鄭旦之父鄭胡看上去財大氣粗,不好相與。而鄭旦不僅容色逼人,一雙鳳目淩懾下,春姿灼麗之餘也讓人望而生寒。

指指點點圍聚起來的村婦一見鄭家都不約散了。我路過這座新砌的大屋,恰瞧見鄭旦一襲粗布裙裳在院子翻曬野菜,便如尋常村女一般。大概隻有我心中隱約知道她藏著許多事,遠遠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我正看她看得出神,猛不防鄭旦抬頭掃我一眼,她鳳目尾梢溜出一圈精光,嚇得我趕緊埋頭要走。

“東施?”她喚我。我停下腳步,聽到她繼續解釋說:“我聽村子裏的人說那個每次出門都要戴幕籬的女子叫東施。”

我回過身子,無奈笑了笑,雖然我知道她看不見我麵紗下的樣子。

“東施,你為什麼要戴幕籬?”

“我娘讓我戴的,戴的話欺我罵我的人就少了。”的確幾年來,越來越多的人沒有再看見我的臉,他們隻知道我醜,但對我麵紗下的樣子已經漸漸淡忘。

鄭旦好奇問道:“你的容貌?”我說:“我長得很醜。”鄭旦愣了愣:“長得醜未必不是壞事。”

如果我不知道鄭旦的秘密,我恐會以為她是故意譏笑我,但莫名地我肯定她在說真話,而且曾經也有人說過這樣的話。

我朝她一揖:“無事我先回去了。”她走出院落,鳳目灼灼地望我,貌似無心或是有意地發問:“那天在樹林?”

我心中一緊,無形之中像有一隻手扼住我的喉嚨:“什麼?”我強製平靜,故作驚訝,心思已經轉了轉,“你說的是哪天?”

鄭旦笑楞楞地看我臉色,美人第一次露出她的笑容,仿佛白頭雪山上的冰雪一瞬間融化,春風送暖入屠蘇。失去冷豔風骨,平心而論,她的容色終究遜了西施幾分。“小心些。”她道。

我心中惴惴,不知她話中所指,匆忙走掉了。

期聚的集市因為新年的臨近更加熱鬧。我走在攤位前購買為弟弟製作新衣的布匹,一如以往,人群開始毫無預兆地向某一地點彙聚,我知道西施便在那一處。我轉身想要付錢時,發現眼前空無一人,布攤小販也已棄攤奔走相看美人。

我將挑選好的布匹放入籃中,太陽底下,掛在長長竹竿上的幾塊細膩的花布發著油亮的色彩。那光彩真美,我上前幾步,細細撫摸它的紋理,像是能把它的色彩攥在掌心。

我著迷似的看著花布,一提,發現布後不知何時立著一個人,她身量與我相似,穿著和我衣裙顏色不差的粗布麻衣,她也帶著一個幕籬,厚重的白紗下沒有人看得見她的臉。

我被這位不速之客嚇了一跳,驚懼地後退幾步才站住:“你是誰?”對方聞言,故意撩開半邊紗,卻是西施。

西施的臉我永遠都記得。那仿佛是一張用水做出的臉,眼角眉梢一顰一蹙間,所有的弧度如盈盈春水蕩漾,溫柔婉約,足以暖化天下人的心腸。

但是現在我看著這張傾國傾城的臉,凝視她嘴角一笑便如含著一朵花一樣賞心悅目,心中卻一陣陣發涼。

“你,你要做什麼?”我的聲音竟在顫抖。

“東施,你說你為什麼不好好地守自己的本分?”西施突然開口說話,她的聲音就像叢林中那隻唱歌最好聽的夜鶯。她嘴角仍是笑著,聽到人群的熙攘聲朝這邊湧來後眸光大盛,她放下了紗縵:“醜人多作怪,但東施,我要讓你記住和我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