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落大雪是回門時,其間倒是放晴了幾日,可日子仍是愈漸寒凍,愈發陰冷難耐。南心打著手爐坐在暖炕上,聽窗扇被風吹得呼呼作響,忙喚綠意道:“你去瞧瞧外頭的天,可是要落雪了?”
綠意應聲匆匆而去,一會兒進屋道:“可不是!奴婢頭一回見著這麼灰的天,雲層厚得仿佛要壓著屋簷似的。”
南心吩咐道:“知會她們別打掃庭院了,趕在雨雪來前把屋外該歸置的歸置好,若晚了便不好了!”說罷又覺著不妥,掀起搭在腿上的小被便要起身。
綠意忙上前按住,替她攏好,又換了一個熱乎點的手爐,道:“小姐若是要親力親為便是信不過綠意了!”
南心微微一笑,隻得由著綠意去,一手捧著手爐自顧斜靠著繡麵緞製引枕翻書,才翻了幾頁,便聽見簾櫳打在門框上的聲音,也不抬眼,隻輕笑道:“外頭這麼快就落雪了?”
一女聲道:“還沒落!”
南心聞聲覺著熟悉,抬眸一瞧,眼前卻是石佳青筼,一如往日一身素色對襟長襖配著一簡單不過的發髻,發間也隻簪著一枚絹花兒,原本不出眾的樣貌愈發顯得平淡。這女為悅己者容真是毫無錯處,隻怕有一日,她兆佳南心也會如此!
南心擱下書,盈盈笑道:“青筼來了怎也不出聲兒,這綠意越發不知規矩了!”
青筼福了福身,淺笑道:“福晉不要怪罪姑娘,是妾身見她無暇抽身,就自己進來了!”
南心招呼青筼在一旁的暖炕上坐下,笑道:“這天一日寒過一日,真真是難捱。”
青筼淡淡掃視周遭,見屋內又添置一紫檀座兒琉璃畫戲屏風,與周圍雅致布景相融,不富麗堂皇卻別有一番靈秀,這林林總總,比起她那屋子不知好上了多少倍,斂目陪笑道:“若是福晉這兒還難捱,妾身那兒就不要過活了!”
南心秉著一根銅製火箸兒撥弄手爐內的灰,眉眼含笑道:“那青筼每日來我這兒是來取暖的?”
青筼笑了笑,垂頭道:“福晉說笑,福晉能允許妾身每日請安就是妾身的福氣了,哪裏還敢奢望其他!”
南心無奈一笑,她與青筼相處了大半月,雖頭幾日拘謹了些,後來也算隨意。隻是回回一提到規矩,她便又回到了起先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說了好幾回也不奏效,隨她去。
良久,青筼方驚道:“險些忘了!”說著從袖間取出一方帕子,平整擺在炕案上,笑道:“上回紅襄姑娘誇讚妾身帕子上花樣兒好看,今兒個特地帶了來。”
隻見一方雪白的帕子上赫然繡著一朵白色芍藥,花瓣團簇層層疊開,獨獨花絲嫩黃,不複妖豔,清麗一格。南心不精於刺繡,卻也知要繡上這一花不易,淡笑道:“紅襄不過隨口一說,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青筼細細撫著芍藥繡紋,訕訕道:“妾身比不得福晉,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寶貝,難得福晉身旁的姑娘瞧得上這帕子!”頓了一頓,似笑非笑道:“還是福晉嫌妾身繡藝不精?”
南心輕笑道:“帕上的芍藥花容綽約,瓣絲纏蔓,這樣好的繡藝我還是頭一回見著。”
青筼笑著將帕子向南心一推,道:“既然福晉也覺著好,何不叫姑娘出來收下這方婪尾春!”
南心見她眸光切切,隻好含笑接下,又思及紅襄自昨日受了琓媛一番為難後,病了一夜,心中不免牽掛憂心,笑意一淡,道:“真是不湊巧,紅襄一早便回尚書府去取東西了。我先替她收下,等她好些了再由她親自向你道謝。”
青筼淺淺搖頭,笑道:“不打緊!妾身是羨慕您身邊有這樣得力能幹的姑娘啊!”
南心微笑著側了側身,隻聽耳後風聲一嘯,窗子猛地一落,搭在窗欞上的小杆兒順勢滑落了下來,不偏不倚打在茶碗上,傾出的茶水將炕案上的幾件物什浸了個透。
南心連聲喚綠意進屋,偏頭見青筼正用自己的襖袖擦抹著案麵兒,不禁出聲道:“你這是——”
青筼擰幹芍藥錦帕打開,隻見雪白的帕麵上汙漬斑駁,眸光一暗,歉笑道:“帕子算是汙了,妾身改日再為福晉送一方新的來。”
“我瞧這方就很好!”南心笑著起身去她手上取過,向進屋的綠意道:“領格格進去換身幹淨的衣裳!”
青筼推諉了幾番終是無果,隻好隨著綠意進入內室更衣。不過一小刻工夫,她便身著一件石榴紅金絲滾邊掐腰旗服施施然而出,抬頭見南心打量著自己,隻當是不妥,忙旋步要往內屋去。
南心記得這身衣裳,是上回去永和宮德妃賞賜的,隻是從未見過青筼著鮮亮衣裳,細細瞧來倒襯得她白皙柔麗,上前笑道:“這身衣裳挺合適!”
綠意近身攙著南心,會心笑道:“連小姐也說這衣裳適合格格,足以證明格格的眼光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