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心用盡全力在心裏壓製那個名字,不讓它躥進自己腦中。可她越是用力,它掙紮地越凶,一個不留神,便從她指縫中溜走,在它腦中像顆種子般落地生根。
南心忽地記起昨日淺羽對她道謝時的眼神,她那一刻就覺著淺羽的眼睛是清透的,似乎什麼都清楚,什麼都明了,她甚至隱約感受到有一縷幽怨在那一雙清澈的眼眸底下遊離。
淺羽沒有問自己怎麼到的九府,甚至沒有問在十三府發生了什麼事。
連她瞧見她身上穿的繡有紫蒂白照水圖紋的衣裳,眼神都沒有半分怪異。她應是十分驚訝才對啊!
可那人如果是她,她又怎會勸自己留在九府,又怎會不讚成自己回十三府,讓自己想個透徹呢?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莫不是發現了——
南心覺著那顆種子在腦中無限地發芽抽枝,占得滿滿的,她沒有一絲一毫多的位置去想別的事!
眼瞧那棵大樹就要蔓過整顆心髒,昏天暗地的黑就要壓來,南心的長指狠狠地掐著自己掌肉,她向宸萱堅定道:“不會是她!”
她怎麼能懷疑淺羽?
在她受欺侮的時候是她挺身而出;
在她受傷的時候是她柔言撫慰;
在她迷茫的時候也是她替她撥開雲霧;
過去的日子,她笑,她比她更開心;她哭,她比她更難過。
這些年,她總是溫柔地對她說:“南心,我們是好姐妹!”
南心憶起離開京城那一年,她坐在馬車裏,聽著淺羽的哭聲追隨了馬車好久好久,她看不見她,卻聽見她喚她的名字,聽見她大聲喊:“南心,我在京城等你回來!”
南心那時便哭著暗下決心,董鄂淺羽是她兆佳南心這輩子都要珍惜的人!
宸萱瞧南心明明已慌亂的神色竟然慢慢平靜自然,隻覺納罕得很,卻仍是笑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我言盡於此,你若是不信大可找她對質,隻是到那時,莫說我沒提醒你!”
南心不知宸萱此時為何非要將話說得這般滿,似乎有些欲蓋彌彰,便換笑道:“八福晉今日像是轉了性子,竟然會關心起我來!”
宸萱生怕南心瞧出端倪,掂著帕子指向她,惱羞道:“莫不知好歹!你如今不過是棄婦,有什麼資格得本福晉關心?現下每家每戶都安然和美,甚至連十三弟也與側室魚雁融融,你賴在九府又算是個什麼事?拖得了一日拖得了一世嗎?”
一字一句,像石子般砸在南心身上,她還未來得及招架還手,便已被砸得傷痕累累。她向宸萱走近了一步,星眸水麵上卻是宸萱從未見過的怒氣,她沒有說話,卻硬生生教宸萱也退了一大步,雙手向後撐在幾案上。
“郭絡羅宸萱,你還是積點口德為好!”
“你——”宸萱氣憤地揚手就向南心俏臉扇去,卻是扇了一個空,反倒是袖口將幾案上的藥碗掃下,瓷碗啪地一聲摔碎在了地上,藥汁濺了一地,也濺在了宸萱華美的旗服裙擺上。
南心立在一步之外,努努嘴,無辜地眨巴了幾下眼睛。
宸萱這下子是徹底被南心激怒了,張狂道:“兆佳南心,你莫要得意!日後的事誰也料不準,或許到那日,你便是被我踩在腳底下的螻蟻,你會向我俯首稱臣,你會向我跪地求饒!”
南心瞧著眼前的的宸萱,幾近癲狂,美豔的妝容顯得有些猙獰,她知此時她說任何話都是對宸萱的刺激。
淺羽進屋瞧見宸萱也是驚了一下,她與南心素來不和,怎會出現在南心屋子?隨即察覺瓷片藥汁撒了一地,正待開口,宸萱留意到淺羽的眼神,輕笑道:“九弟妹來得正好,十三弟妹不肯聽我的話,說是隻聽你的話呢!”
說罷向南心睨了一眼,又道:“十三弟妹,有疑問詢你九嫂便是,我先走了!”
淺羽不明就裏,卻也是聽出話中有話,見宸萱要走,便將她送至門處。回神時,見南心定定地望著自己,臉上是說不出的糾結模樣!
“她與你說了什麼?”淺羽上前關切道。
“沒什麼!”南心搖頭道,她知她不該問淺羽那個問題,可心中的種種端倪卻是像針一般紮著她。
終於,她開口道:“淺羽,我從盛京回來時,你可有向皇上與宜妃娘娘提過?”
淺羽愣神,南心怎會知曉這事?回想適才宸萱臨走時撂下的話,應是她與南心說了什麼。淺羽正想解釋,卻搜羅不出隻言片語,隻聽南心又道:“淺羽,提過,或沒提過?”
南心的嗓子本就沙啞,說這話時更顯單薄無力,淺羽不知怎麼答話,她甚至不敢再直視南心的眼睛,她在那雙清透的眸子裏看見了無言辯駁的自己,她別過眼,低聲道:“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