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將胤祥交付於你,是不是錯了?”
許是屋外雨轉小了,亦或許是屋內太靜了,明明聲兒不大的話語卻像一個炸雷一樣砸入了南心心裏,炸得她五髒俱傷,鮮血汩汩四處淌出。她痛得眼淚直流,起身顫巍巍地跪立在康熙身前,此情此景,像極了那一日——
那是四十五年大年初五,也是南心被指婚與胤祥的第五日,宮裏為慶新年處處張燈結彩,一派喜慶祥和,而她卻是跪在南書房前的厚雪之上,她是為求康熙收回婚旨一事而來,可跪了快一個時辰,卻仍是未麵上聖!
梁九功恐她柔弱凍出個好歹,搓著手勸她回去,皇上正忙著,是沒空見她的!她卻是似未聽見一般,逞強著直望向緊閉的宮門,牙關之間卻是凍得哢哢作響。梁九功規勸無果,隻得又替她去通傳了一聲,這一回康熙卻是同意見她了。
她進暖閣時康熙正秉筆揮毫,寫成後他亦是不言其他,隻笑著讓她來品評品評。她那時不知是打哪兒來的勇氣,直直跪地伏身道:“求皇上收回成命,奴婢著實配不上十三爺!”
康熙竟也不惱,將卷紙放回了書案,清淡道:“你當知聖意難違!”
她仰首哀求道:“奴婢深知轉圜的餘地極小,可仍願一試!不過是希冀皇上能體恤奴婢殘身柳命,實是無福無德伺候在十三爺身旁!”
康熙聽馬爾汗提及過南心重病一事,心存惜惋之餘卻是沒讓步半分,踱步上前道:“你曾在乾清宮當過差,朕自是知曉你品性純善,可你遇事更是不慌不亂,像你這般小年紀一眾人中,鮮少有你這般心性的,你阿瑪教導得不錯啊!”
南心一聽他稱讚愈發心神不寧,可也隻能應道:“皇上謬讚,奴婢真真擔當不起!”
康熙充耳不聞,顧自道:“朕有許多兒子,除了保成,便屬胤祥最合朕心,宮裏上下隻當朕寵嫻兒便愛屋及烏,實則不然!胤祥像朕,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朕,如一匹烈馬,無畏無懼!”說及此,他眼中滿是驕傲之色,爽朗笑出了聲,然逾了一會兒笑又沉了下去,“可皇家比不得尋常百姓家,往往隻需一丁點偏愛便能奪人性命,朕當年害了嫻兒,不能再害了他!”
南心早年當差時聽過不少敏妃傳聞,有人說她是生十五公主後調理不當,體虛病弱,拖了幾年便與世長辭;也有人說她頗得聖寵,令旁人眼紅羨恨,終被人害死。如今聽康熙之意,後者倒有幾分可信!可惜了,紅顏薄命!
南心不知這些與自己有什麼關聯,又不好意問,隻待康熙情緒微定方聽他道:“保成有皇太子的頭銜,又有索額圖護著,朕自是不擔心!可胤祥不同,宮裏宮外那麼多雙眼睛瞧著,朕明裏不好護著,隻得將他送永和宮裏,著胤禛時時處處偏幫著!”
南心不禁暗歎,康熙於胤祥真真是規量萬分,思慮周全!
康熙一眼瞧清她心中所想,直言道:“所以朕一見你便覺著聰慧,無論心性德行都擔當得了胤祥嫡妻的重任!四十一年時朕便想指婚於你們,無奈你二人緣分不深便拖了這幾年,隻希望莫遲了才好!”
南心垂頭苦澀一笑,原來當年泰山之上時她已是康熙心中的準十三媳婦,難怪他對她與胤誐種種胡鬧皆不苛責!可無論如何,一切還真是遲了!
康熙隻聽她苦澀笑,隨她笑了一聲,殷切道:“南丫頭,把你夾在他二人之間著實無奈,可把老十三交付於你,朕才安心啊!你能不能體諒朕身為阿瑪的一片苦心?”
南心不是聽不出他每個字中飽含的舐犢深情,她亦是明白他的愛子之心,可她若應了,她的一生便葬在了她的痛苦回憶中啊!去盛京的這幾年,她好不容易才將胤祥從她的生命中淡化,如今,是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