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晚風輕拂,山巒上的樹木和花草輕輕的搖曳著,發出細碎的聲響,使得矗立在半山腰的百年古刹顯得更加的幽深靜謐。
子時剛過,蟠香庵西北角存放雜物的房間裏,老丫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的朝茅房摸去。
路過偏殿的院子時,她小小的腦瓜裏不期然的想起白天她家小姐被逼著退親後,直挺挺暈過去的慘狀。
哎,可惜了!
也不知道那侯府世子是怎樣一個人,居然會對她家天仙般美麗的小姐無動於衷,乃至於定了十年的親事說退就退了。
老丫忿忿然,為她家小姐感到不值的同時,再聯想到主家最近發生的一連串禍事……
她歎了一口氣,咂咂嘴,雙眼下意識的朝對麵的房間掃了一眼,旋即瞪大了眼睛,張開的嘴巴半天合不攏——
暈黃的月色下,偏房的木門關得緊緊的,一盞如豆的燈火映在古樸的雕花窗欞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蕩悠悠的飄在半空中。
那是……
老丫擦了擦眼睛,仔細的確認了一下,爾後抖抖的伸出手,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尖叫。聲音破碎,亢長尖利,在周圍的山巒上一圈圈的回蕩著。
“老丫,你個作死的小蹄子!”
隨著這聲斷喝,旁邊耳房的房門打開了,大丫頭明月穿一身玫紅色的褻衣褲,肩披一件小襖,趿拉著鞋子,餘悸猶存的拍著胸口,看樣子被老丫剛剛那一嗓子嚇得不輕。
她氣勢洶洶的跑到老丫麵前,伸手在她胳膊上擰了一把,壓低喉嚨惡狠狠的罵道:“小姐好不容易才睡著……你大半夜的不去睡覺鬼叫什麼?啊!肉皮子癢了是不是?”
“不是……那個……明月姐姐,小姐她……”老丫躲避著明月的黑手,手指著窗欞,渾身抖得如篩糠一般,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的。
明月順著老丫的手指回過頭去,待看清映在窗欞上纖細的人影是吊在半空中時,頓時唬得魂飛魄散,翕動著雙唇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哀嚎,然後腿一軟,一屁股癱在了地上。
老丫穩了穩心神,吃力的將明月拽起來,架著她,跌跌撞撞的來到門前。她伸手使勁推了一把,果然,門從裏麵閂死了。
怎麼辦?
老丫詢問的看向明月,見她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失望的搖了搖頭。目光又轉向了房門,忽然想起自己住的雜物房裏有一把尖利的斧頭,立即飛奔了回去。
取回斧頭,老丫二話不說直接對著門劈了下去。
蟠香山離京城八十裏路,漫山遍野都是野桃樹。初春時節,桃花盛開的時候,雲蒸霞蔚,恍若仙境,幾十裏以外都能聞到香氣,因此而得名。
蟠香庵就建在山巒的半山腰。
近年來,因當今皇上崇尚黃老之術,整日沉湎於丹藥之中,大臣們幾個月都窺不著聖顏一次。
朝中的事務,都把持在左相齊柏堂的手中。
齊柏堂仗著皇上對女兒齊妃的專寵,在朝中飛揚跋扈,賣官鬻爵,排除異己,隻手遮天。
那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
上行下效,貪官汙吏橫行,致使民不聊生,盜賊四起,連天子腳下也不太平,所以庵裏的香火早已不複往昔。
她們這一房自從夫人的娘家獲罪後,老宅的廖老太太生怕庶長子牽連到自己的嫡親兒子,毫不客氣的將他們趕了出來。
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可是身為罪臣的家眷,親戚們避如蛇蠍。放眼望去,居然無處容身。
孤女寡母,淒淒惶惶。
那天,孟夫人想到娘家被滿門抄斬,再想到在邊關失蹤的丈夫和兒子,毫無形象的坐在大街上哭得肝腸寸斷。
無奈之下,隻好來到了蟠香庵。
好在庵裏的住持圓慧師太尚念著以往的幾分香火情,將她們主仆安置在了庵堂偏僻的西北角。
對此,孟夫人也能理解,雖說出家人四大皆空,但她們畢竟生活在萬丈紅塵之中。
庵裏通共撥給女眷們兩所院子,房間多一些的,孟夫人帶著金姨娘母女,以及隨身伺候的丫頭嬤嬤住了進去。
另外一處隻有一明一暗兩間屋子,就指給了她家小姐。
至於男仆們,則被遠遠的打發到庵裏以往為香客們準備的下人房。
廖小姐住的這個小跨院,原來是客房,隨著庵裏香火的日漸冷清,早已廢棄不用,裏麵堆放著一些陳年雜物。
她們來到後,很是清理了一番,才勉強住進去。
既然是臨時寄住,也沒心情修繕,便諸事將就,百般儉省。
這扇老式的木門還是當初修建庵堂的時候,請巧手匠人精心定製的,雕花塗漆。可是經過百多年風雨的侵蝕,早已斑駁腐朽,加上老丫力氣夠大,三下五下,總算將木門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