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剛柔相推，變在其中矣。係辭焉而命之，動在其中矣。吉凶悔吝者，生乎動者也。剛柔者，立本者也。變通者，趣時者也。吉凶者，貞勝者也①。天地之道，貞觀者也②。日月之動，貞明者也③。天下之道，貞夫一者也④。夫乾確然⑤，示人易矣。夫坤然⑥，示人簡矣。爻也者，效此者也。象也者，像此者也。爻象動乎內，吉凶見乎外，功業見乎變，聖人之情見乎辭。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財理正辭，禁民為非曰義。
［注釋］
①貞勝：《集解》引虞翻曰：“貞，正也。”貞勝，以正為勝，正則吉，不正則凶。
②貞觀：朱熹曰：“觀，示也。”貞觀，以正示人。
③貞明：結構與“貞觀”同。明，表明。
④貞夫一者也：《校勘記》說：“古本夫作於。”輩學海說：“夫猶於也。”貞夫一，猶貞於一，即正於一。
⑤確然：確，《釋文》引馬雲：“確，剛貌。”
⑥：《釋文》引馬雲：“柔貌也。”即柔順地。
［譯文］
代表各種事物的八卦形成一定的係列，宇宙間所有的物象都包括在八卦中了。聖人根據八卦重新排列，組成六十四卦，卦爻就都在其中了。陰陽剛柔互相推演，變易的道理就都在其中了。把辭語連係在卦爻後麵而告訴人，人的行動就在其中了。《周易》中講的“吉”、“凶”、“悔”、吝”，是從事物的變動之中產生；陽剛陰柔的卦爻變化，是確立一卦卦意的根本所在；變通，是指示趨向合宜的時機。吉凶，是以正獲勝。天地的道理，是以正示人；日月的道理，是以正表明。天下萬物的一切活動，都隻有堅持正理，堅守正道，才能取得成功。乾的特征，是堅定剛健而又顯出平易，坤的特征，是柔弱順從而又顯出簡易。爻就是仿效天地之道，象就是模擬天地之道，卦象在卦體內部變化運動，吉祥和凶險的征兆就在卦體的外部象征上體現出來。事業的興起，功績的取得，體現在事物的變化過程中；而聖人的思想情感則是體現在卦爻的文辭中。天地最大的德澤是化育孕生物，聖人最寶貴的是崇高的地位。怎樣才能保持住崇高的地位?憑什麼來守住王位叫仁德。憑什麼來使人歸附叫財。整理財政、端正製度法令、禁止人民為非作歹叫義。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①，仰則觀象於天，俯視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②，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結繩而為罔罟③，以佃以漁④。蓋取諸《離》。
［注釋］
①包犧然：即伏羲氏。
②文與地之宜：文，斑紋。地之宜，植物在大地上的分布依其適應性而定，這種適應性，即稱為宜。
③罔罟：王念孫曰：“作字涉上文‘作八卦’而衍。”罔，古網字。罟。《釋文》引馬、姚曰：“罟猶網也。”
④佃：《釋文》：“佃本亦作田。”田，即畋，狩獵。
［譯文］
上古時伏羲氏統治天下，抬頭就觀察天象，低頭就觀察地理，觀察獸蹄鳥跡與地上植物的分布生長情況，近的取自身體，遠的取自各物，因此開始創“作八卦”來會通神妙明顯的天地萬物的德性，用八卦來分類區別天地萬物的情狀。結繩來做網，用網來捕鳥獸和捉魚，大概是取自《離卦》。
包犧氏沒，神農氏作，斵木為耜①，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蓋》。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蓋取諸《噬嗑》。
［注釋］
①斵，《說文》：“斵，斫也。”即砍削。
［譯文］
伏羲氏死後，神農氏興起，砍削樹木做成耜，彎曲木棍做成耒氏，這種翻土耘田的農具的好處，在於可以用它教會天下的百姓耕作，這大概是取象於《益卦》。中午時分開市貿易，招聚天下的老百姓，聚集天下的貨物，互相交換買賣後歸去，各自都獲得了自己所需要的東西，這大概是取象於《噬嗑卦》。
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①。蓋取諸《乾》、《坤》。刳木為舟②，剡木為楫③，舟楫之利，以濟不通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渙》。服牛乘馬，引重致遠④，以利天下，蓋取諸《隨》。重門擊柝⑤，以待暴客。蓋取諸《豫》。斷木為杵，掘地為臼，杵臼之利，萬民以濟⑥。蓋取諸《小過》。弦木為弧⑦，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蓋取諸《睽》。上古穴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上棟下宇，以待風雨。蓋取諸《大壯》。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⑧，喪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⑨。蓋取諸《大過》。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⑩，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蓋取諸《夬》。
［注釋］
①垂衣裳：高亨說：“垂當借為綴，綴，逢也。綴衣裳謂製衣裳也。”可備一說。垂衣裳，秦漢間常以喻無為之治。以下文推之，此義仍可通。
②刳：《說文》：“刳，判也。”即挖空，剜空。
③剡：《說文》：“剡，銳利也。”即削尖。
④引重：運載重物。
⑤柝：古時巡夜以兩木互擊，即今語所謂更梆。
⑥濟：《爾雅·釋言》：“濟，益也。”
⑦弦木為弧：弦，用如動詞，將木條彎曲加弦於其上。弧，弓也。
⑧封：鄭注《禮記·王製》：“封謂聚土為墳。”
⑨棺槨：棺之內一層為棺，外層為槨。即套在棺外的外棺。
⑩書契：即刻於竹筒上的文字。
［譯文］
神農氏死後，黃帝、堯、舜相繼興起，他們引導生產工具和社會生活不斷地改變和提高，使人民不感到疲乏，加以神妙的改造，使人們感到適宜。《易經》的原則是，處於困境就要變通，變通則可以通達，通達就可以長久。因此上天就會保佑它，吉祥而無不利。黃帝、堯、舜不必有所作為，就達到天下大治，這大概是取象於《乾卦》和《坤卦》。挖空木頭作成船。削劈木頭做成楫，舟楫的便利，在於航渡不可徒涉的河流而達到遠方，使天下人得到利益。這大概是取象於《渙卦》。馴化牛馬駕車，運輸重物達到遠方，使天下人得到利益。這大概是取象於《豫卦》。砍下木頭做成舂米的杵，挖掘洞窩當作春米的臼，萬民獲益。這大概是取象於《小過卦》。將弦繃在木條上製成弓，將木棍削尖製成箭，弓箭的威力可以嚇唬天下人。這大概是取象於《睽卦》。上古時候，天冷人們是則居住在洞穴，天暖則露宿在野外，後世的聖人建築宮室，改變了這種居住方式，上有屋梁，下有四壁，以躲避風雨。這大概是取象於《大壯卦》。古時候葬人，厚厚地包裹著草柴，埋葬在荒野中，不積墳堆，不植樹木，服喪也沒有時限。後世聖人用內棺外槨取代了這種野葬的方式。這大概是象於《大過卦》。上古時期，結繩記事，後世聖人用書契取代了這種記事方法。百官利用書契處理政務，百姓通過書契了解往事。這大概是取象於《夬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