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卡夫卡 菲利斯(10)(1 / 1)

《變形記》的開頭簡潔明了:"一天早晨,格裏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格裏高爾是一家公司的旅行推銷員,這家公司很像赫爾曼卡夫卡經營的布匹批發商店。他早就想辭職,但為父母考慮,他隻好放棄自己的打算。否則的話:"我會去找上司,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在我眼裏他是什麼樣的人"。故事接著提到格裏高爾那枯燥乏味的工作,他感覺自己被家人蒙騙了,無力地夢想著解脫。他是一個成年人,但他不得不被父母和老板的奇怪念頭支配。格裏高爾剛剛變成甲蟲後不久,就聽到有人敲門,上司到家裏來找他了。上司同他的父母聯合起來對付他:"這是什麼命啊,為公司工作,最小的疏忽也會立刻引起最嚴重的懷疑!"上司同父親--辦公室和家庭的兩位暴君--在隔壁的房間交談起來,格裏高爾聽到妹妹在另一間房子裏哭泣。這讓人聯想到在卡夫卡家中,奧特拉是惟一同情他的人。上司開始責備格裏高爾,在他的父母麵前數落他在工作上的失誤,強調他很有可能被公司辭退。

同卡夫卡一樣,格裏高爾驚恐地發現別人聽不懂自己說的話,盡管他自以為他的話"十分清楚",他試圖使自己的聲音恢複正常,一開始還對此滿懷希望:"他感覺自己又融入家庭的圈子裏去了"。他決心打開房門,穿過這段富有象征意義的距離--即在他的私人世界和公共的家庭世界之間的距離,在卡夫卡自己的生活中,穿越這段距離的過程讓他無比痛苦--這本應受到其他人的歡迎,"他們該對他鼓起勁來。"他像蟲子一樣走路,試圖靠近家人,這把他們嚇壞了,他的父親甚至要把他趕回房間裏去,正如卡夫卡的父親對卡夫卡的親密舉止拒之千裏一樣:"格裏高爾的任何請求都無濟於事,事實上誰也聽不懂他的請求;他越是溫順地扭動他的頭,他的父親就越是使勁地跺著腳……格裏高爾的父親無情地把他趕回他自己的房間……像野人一樣……嘴裏噓噓的叫著"。赫爾曼卡夫卡正是這幅肖像的原形:不肯寬恕、不肯原諒、一味非難、頑固地拒絕理解。格裏高爾認為他本人應該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負責,認為他辜負了家人的期望,這也反映出卡夫卡內疚的心情--小說中還提到父親的生意失敗了,這可以看作是卡夫卡對沒能在商店和工廠投入更多精力的自責。和《判決》中一樣,卡夫卡的父親總是滿懷怒火、自以為是,是兒子最大的敵人。在第一部分的結尾,小說中提到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關門的動作象征著拒絕。

在第二部分的開頭,格裏高爾的妹妹給他帶了一些牛奶(他的父母不肯為他提供食物)。他不再是掙錢養家的人,不得不接受家人的施舍。他意識到自己成了家庭的負擔,並為此深感內疚。自從父親的生意失敗後,格裏高爾一直努力工作,賺錢應付家裏的各種開銷,但沒有人為此而感謝他--"他隻是和他的妹妹關係親密"--然而就連她也被變形後的格裏高爾嚇壞了,她和母親一起搬動格裏高爾房間裏的家具,以便騰出些地方。但是格裏高爾對他那些舊家具戀戀不舍,尤其是那個寫字台(卡夫卡自己房間裏中最重要的一件家具)。接著他的父親回來了,並"立即表現得似喜似怒,令人難以捉摸",盡管格裏高爾感到自己變形後比以往更強壯了,但他仍然不敢麵對父親:"然而格裏高爾不敢反抗父親,他從變形後的第一天就知道父親總是用最嚴厲的手段對付他,並且把這看成是理所當然。"

第三部分是小說的最後一部分,格裏高爾的父親在盛怒之下用蘋果砸他--其中一個打中了他的後背,他受了傷--這標誌著情節的進一步發展。格裏高爾背上的傷口讓父親想到"盡管格裏高爾眼下變成了這幅可憐討厭的模樣,但他畢竟還是家庭的一員,不該像敵人那樣對待他。"在"家庭義務"的觀念製約下,大家容忍了格裏高爾。於是格裏高爾的房門打開了,他從那裏可以觀察他的家人,尤其是父親那過分的固執,母親和妹妹為了讓父親滿意,不得不放下手裏的一切事情來取悅他。"在這個人人都忙於工作、疲憊不堪的家庭中,除非絕對必要,誰還有時間關心格裏高爾呢?"家人們帶著一種不無誇張的悲傷,以表明他們對不體諒人的格裏高爾強加在他們身上的負擔感到絕望,而且這種絕望越來越深。"在他們看來,家裏的親戚和熟人圈裏還沒有一個人像他們那樣遭受過如此重大的不幸"。三個房客租住了格裏高爾家的房子,在他們的鼓勵下,他的妹妹格蕾特拉起了小提琴,琴聲象征著藝術的拯救力量:"他感覺麵前的道路豁然開朗,通向了某種他不認識卻極其渴望得到的食物。"但是拯救並沒有到來。"如果他能聽懂我們的話……那麼我們或許可以和他達成某種協議"他的父親這樣提議,但這也於事無補,格裏高爾"帶著愛和柔情想到他的家人",最終因傷口化膿而死,使他受傷的凶器--那個蘋果,就在他的旁邊。格裏高爾的家人們終於甩掉了他這個包袱,他們重又精力充沛,一切都欣欣向榮。一家三口去鄉間旅行,決心開始新的生活,搬出這座"格裏高爾選擇"的公寓。他們擺脫了他,並且巧妙地把他當成了他們不幸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