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黃宗英
親愛的小妹:
昨天《上海灘》的葛昆元來了,我拿了三種書給他,他們是捐了去義賣資助奧運的。我和他談到了孫大雨。我把我的籌款計劃說了,他說他去看邵燕祥,邵燕祥也有這樣的提議。他這次是和《讀書導報》的副總編一同來的,現在我也這樣提議籌款,他們一定回去好好地商量一下。我希望他們能搞這個籌款計劃,希望這事能成功。
我寄了本《Great American Short Stories 》給你,如何運用這本書,我在前天的信裏已經提到了。我學美國文學和搞翻譯,就是用這樣的方法出來的,以你學習的專心,你一定會成功的,我也一定幫助你成功。文法的掌握,隻要懂得動詞、前置詞和in,on,at,by就可以了。動詞中尤其要注意時態,但是這一點也重要也不重要,因為中國人說話的時態是差不多的。我是美國教會學校出身的,有美國人教英語,但是他們不太重視文法書,我從來沒有讀完過一本文法書,一切還是依賴於平時的體會。好了,不講了,怎麼把我們的通信,變成講學英文的講壇呢?
兩天了,你沒有信來,不是被我信裏的自白嚇著了,便是故意按捺住心裏的想望,怕打擾我。其實你一天寫十封信,我也不會滿足的。我信裏有什麼話傷害了你嗎?而你沒有信來,倒反而使我坐立不寧了。人真是無法滿足的,整天在想望和白日夢裏過日子,但是我的心是充滿了願望的,兩年的空洞洞的日子,我都害怕了;當然你比我活得更累,可憐的人。
前天,我讀了何為的《老屋夢回》,其中一篇《文藝沙龍與咖啡店》,使我完全沉落在憶舊的心情中。我也寫了一篇《咖啡館的思念》,我記起有一天在亞爾培路回力球場對麵的賽維納咖啡店,那裏是文化人經常出沒的地方。我在那裏看到了你和阿丹,才知道你們回了上海,於是有一天我到徐家彙來看你們了。我依稀記得你們的那間小屋。不多說這些舊事了,但是我相信,我會伴你一生的。兩地相思,又好又壞。好是使我有事做,魚雁傳書,翰墨姻緣;壞的是這一份思念,是要有耐心去“熬”的。
還是說我對你的思念!我看不見你的字,但是你的身影,卻每天陪伴著我。西湖有個張相公祠,陰曆除夕,賭徒們都到那兒去求夢,我現在就想在夢裏看見你,但無需卜吉凶,因為我們的生命已經連結在一起了。你不但是我的好小妹,也是我生活中的親人。留著話明天再寫。Miss you a lot.Hug you for ever!
二哥
1993年5月6日晨五時半
馮亦代小傳
馮亦代(1913—2005),筆名樓風、馮之安等。浙江杭州人。
1936年畢業於上海滬江大學,專業為工商管理。念大二時結識英文劇社成員鄭安娜。他曾回憶說:“和一個英文天才結婚,不搞翻譯才怪。”1938年,在香港偶識浙江同鄉、著名詩人戴望舒。望舒說:“你的散文還可以,譯文也可以,你該把海明威那篇小說(指《第五縱隊》)譯完。不過,你成不了詩人,你的散文倒有些詩意。”從此,他確定了自己從事翻譯事業的文學發展方向。
抗戰時曾任國民黨中央信托局重慶印刷廠的副廠長,以資助進步文化人士著稱。他仗義疏財,人稱“路路通”、“百有份”。在重慶文藝界誰沒錢、沒飯吃、沒地方棲身,都找他想辦法。
解放後曾任國際新聞局秘書長兼出版發行處處長,1952年任外文出版社出版部主任,英文《中國文學》編輯部主任。“文革”期間,被打成“美蔣特務”、“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等,下放到湖北沙洋勞動,從事沉重苦役,雙腳變形,健康大受影響。在監督勞動中,患腦血栓塞症,搶救後,落下左上肢和下肢行動困難的傷殘。
1979年《讀書》雜誌創刊,應邀為該雜誌發起人並任副主編,筆耕不輟,共在《讀書》上發表200多篇文章。結發之妻鄭安娜去世後,1993年,80高齡的馮亦代與年近70的著名演員黃宗英(小名小妹)結為伉儷。著名作家袁鷹曾以打油詩相賀:“白發映紅顏,小妹成二嫂,靜靜港灣裏,歸隱書林好。”
名人婚戀
馮亦代與黃宗英
慈眉善目的馮亦代,恂恂儒者一文人,甜姐兒黃宗英,才華卓絕一藝匠。文、藝雖承一脈,但畢竟是“兩股道上跑的車”。終因黃宗英多才又鍾情筆耕,兩人遂成同行。他們本是五十多年前相識相知的老朋友,各自有著令人稱羨的家庭。垂暮之年,一失荊室,一失故雄,都成了夫妻樹上的最後一片葉子。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情。”共同的旨趣,相互的了解,二哥與小妹互戀了。黃昏戀為他們的人生之旅畫上一個完美的分號,釀構了中國近現代文壇一則佳話;分號以後的故事當更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