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夜深、微雨、人稀。
行道上還有寥寥幾位路人正行色匆匆地從昏黃的路燈下走過,路邊的行道樹落下幾片已然開始泛黃的葉片,哢哢地踩在腳下,發出這般在夜中稍顯刺耳的聲響。
一道白色燈光驟然刺穿了這條小路的寂寥和陰沉,燈光由遠及近,隱約可以看出那是一輛夜班巴士。老舊的引擎發出嗡嗡的聲音,減震係統看起來並不算優良,讓行駛間的巴士都有種上下顫抖的感覺。
坐在已經是末班車的車廂裏,身邊隻有兩三名夜貓子乘客,林皓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窗外,偶爾走過一名路人都會讓他注意許久。
或許是剛剛做完夜班兼職的原因,身體有點疲倦,不過思緒倒是挺活躍,連林皓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平凡。出現在他腦海中的是這樣一個字眼,一個可能與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著關聯的字眼。
人人生來平等,亦是生來平凡,我們這一生學習、工作、成長、努力,所謂的一切社會性勞動行為無外乎就是為了將平凡這一詞從自己的身上挪開,但大部分人都是這其中的失敗者,他們沒有拋去平凡的烙印,反倒被平凡束縛住了腳步,再也無法前進。
平凡是個奇怪的詞,它既是名詞,亦是狀詞,甚至也是形容詞,同時經過類比,某些自認不平凡的人,在比他成就更高的人麵前,或許也隻是個平凡人而已。
林皓認為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人,各種意義上的平凡。
自幼就是孤兒的他被一位老先生收養,從三歲到現在的十九歲,他的童年人生似乎比那些普通孩童們更加平凡,因為他連一個真正的親人都沒有。直到四年前老人離世,他靠著老人留下來的積蓄和平日裏的兼職生活了下來,但那些繁瑣的兼職讓他的青春時光又被消磨了許多,甚至進了大學,他都無法像其他的學生一樣度過人生最後一段安適的年華。
平常聽著同學們說一些哪個班的女生腿最長最漂亮、哪個老師給學分比較嚴厲、哪個教學樓裏又鬧了鬼之類的八卦雜談,但大多時候他是摻不進去聊天的,也因此連朋友都沒幾個。
想到這裏,他歎了口氣,微微抬起頭,麵容倒映在車窗上,背景是從玻璃上掠過的雨滴和昏暗的道路。
一張沒有任何特點的路人臉,五官隻能說還算立體而已,唯一的優點隻有那雙眼睛,黑色的瞳孔猶如頭頂的夜幕一樣深沉,其中仿佛帶著一道道神光,就像夜幕中點綴著的星辰一樣,令人矚目。不過哪怕是這雙眼睛,平日裏也隱藏在了那有些紛亂的劉海下,不仔細看誰也看不出這是一雙如此有神的眼眸。
巴士的報站聲讓林浩回過了神來,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背上自己那都掉了色的老挎包就下了車。
剛一走出車門,幾滴雨水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頭上,那冷冰冰的感覺捎帶著夏末的涼風,讓林皓不適地皺了皺眉。
“雨好像變大了。”他伸出一隻手,從天而降的無根之水很快就把那隻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掌浸濕,耳邊嘩啦啦的聲音和身上不時傳來的冰冷感讓林皓知道不能這麼走回去了。
因為天氣預報的原因,林皓今天可沒有帶傘出門,天知道明明說的是晴空萬裏的一天怎麼會變成陰雨綿綿,而且還快接近暴雨了。在這種雨勢中走回去,明天鐵定得感冒。感冒難受倒是無所謂,關鍵這樣的話明天就無法去兼職了。
“果然天氣預報什麼的都是不可信的嗎?看來隻能走近路了。”不知道為何,林皓卻無奈地低下了頭,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林皓口中的近路是一片小巷子,比起寬闊但卻需要繞上幾道彎路的大道,這些四通八達的巷道反而能讓林皓以更短的路徑回家,而且巷子裏還有許多的遮蔽物,可以用來避雨。
不過林皓之所以平時不願意走這條路,是因為人們總說這巷子裏有一些小混混之類的人住著,有好幾戶人家還特地養了好幾條狗,每次一有人從巷子裏走過,就會聽到真正的雞犬不寧是什麼樣子,那些聲音聽得人心煩,還讓人害怕。
“今天那些大狗好像都睡著了的樣子,不過這樣也不錯,至少安靜了一些。”林皓自言自語,拿出老舊的翻蓋式手機照亮一下前路,這巷子裏的路燈也不知道壞了多久了,竟然還沒有人來修。
寂靜的小巷有一種讓人心慌的氛圍,人類有著和大多食物鏈頂端的動物截然相反的本能,他們畏懼黑暗,渴望光明,黑暗對於人類來說,就是一個無名的大恐怖,也難怪許多鬼怪小說都以這樣的環境作為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