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頭說罷,從背後背著的包裹處,取出一根銀針,粗如手指,將折疊處一段段拆開,越拆越長,最後變得又長又細,竟長達三尺。他單手拿著那根銀針,看準了那墳頭的一個位置,舉針便插,直到全部沒入。那銀針入土無聲,不到一刻鍾,便被老黃頭抽出。
銀針自上而下,黃而黑,黑而紅,猩紅。
老黃頭原本蒼白的臉色卻是更加的白了,顫口道:“取,取不得。”
此話一出,羅狗子臉色變了變,剛要說話,卻沒想一直在後麵放風沉默不語的黃老四,一把搶過老黃頭身後背著的勾鋤,奔到那墳頭之上,三下一頓,三下一頓,便挖了起來。
老黃頭大驚,想要將黃老四拉下,隻是此時體虛,晃了一下便倒了下去,口中哭喊道:“月出莫刨,見紅莫刨,刨空莫刨。”
此時黃老四如瘋狂了一般,連老黃頭的叫喊也聽不見,隻是在黑暗之中,一鋤一鋤的刨了下去,直到“哐”的一聲,刨到了一件沉重的物事。
羅狗子大喜,跳上去,一把搶過勾鋤,將黃老四推了下來,一邊大喊著:“找到了,我再也不怕窮了。”一邊繼續把那壽材刨出了一角來。
既已見本主,羅狗子輕車熟路,換了一把鐵鉤子,自那被挖開一個洞的棺材伸了進去,掏挖一陣,忽的臉泛喜色,將鐵鉤抽出。在陰黃的冷火下,一直發白的玉鐲子,落在了他手中。
羅狗子哈哈大笑,舉著玉鐲子對老黃頭道:“看,好東西,好東西!”
老黃頭正想站起,卻忽的心跳加速,臉色大變,隻見羅狗子背對著冷火的左邊身子,忽的如融入了黑暗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羅狗子猶如一點也發覺不到,還是哈哈笑著,右手拿著玉鐲子,慢慢對著老黃頭走近。
羅狗子正高興想拿給他看,卻見老黃頭如見鬼般不斷的後退,自己越走近他便越後退,奇怪下望地下一看,隻見一個隻有半邊身子的影子,正舉著一個圓形之物。羅狗子張大了嘴,隻有半張的嘴,不敢相信的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左半邊身子。
鮮血直到此時,才狂湧而出,卻不是從那剩下的半個身子,而是在那忽然消失了去的半個身子的地方,就那麼憑空狂湧而出。
羅狗子慘叫一聲砰然倒地,血流滿地,卻有一團黑暗,在那被掘開的墳頭處,慢慢湧出,如掠食的活物,對著羅狗子緩緩“飛”來。
老黃頭驚叫一聲,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轉身飛奔而逃,隻是跑出十幾步,才發現忘了自己的本家兄弟黃老四,轉頭正要叫喊,卻發現黃老四蹲在倒下的羅狗子身邊,渾然不覺那逼近的一團黑暗,正一點一滴地沾著羅狗子的鮮血,往嘴裏放。
轉頭,笑著看了看老黃頭。
那笑,異常的怪異,冰冷。
我又被嚇醒了,每每小歇的時候,那血琳琳的半邊身子,那個滿嘴是血,詭異到極點的笑容,總是將我驚出滿背的汗水。上麵的老故事,是我爺爺講給我聽的,說的是他爺爺的故事。那時候我還小,不怎麼懂事,聽著就過去了,沒想會成了如今三十歲的我一個夢魘。
我自幼出生在農村裏麵,祖上自有族譜記載開始,就是一個農民,不像一些小說電視裏麵,動不動就有個權勢滔天或者富甲天下的祖先。換做幾十年前那個年代的叫法,標準一個根正苗紅的赤貧農民。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樣表述也不全對,由於祖上幾百年前就住在南方,兵禍天災相對較少,倒多多少少傳下了一些東西,或者可以說是一門手藝,祖上稱為刨地術,緣何而來,還得從頭說起。
也不知是多少代以前,那年天災連連,地裏莊稼顆粒無收,又加上北方不時因為打戰逃下來的兵痞幫匪為害,搞到村子裏十室九空,不是死的就是逃的,此情此景,中國曆史上不知要重複多少次。
一個叫黃地火的祖先,拿著一把破鋤頭,在荒蕪了兩三年的山坡地上刨著,雖然知道這地都不知為人刨過多少次了,但總奢望能刨出點根啊什麼的,拿回去喂養因為饑餓哭了幾天的孩子,要是今日再不拿點什麼東西回去,隻怕老黃家真要絕後了。
這幻想歸幻想,現實歸現實,雖然心中不斷祈求仙人保佑,但從早上刨到中午,不說什麼根、塊之類的東西,連可以吃的草根都沒有,黃地火筋疲力盡,將手中鋤頭一丟,直罵起天來。他本是老實本份的農民,這人一被逼急了,別說罵天,隻怕連殺人放火都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