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1:38分,電話鈴響。
他一手抓起電話,“喂?”
電話那邊傳來的是熟悉而甜美的女聲,“藺霖……”
是婧明。他呆了一呆,把電話放在耳邊,雙手交叉壓著枕頭扣在臉上,一動不動。
“我睡不著,半夜起來上網。我看到你掛在聞風,不是說再也不發言了嗎?”
他沒回答。
她繼續說:“我看到你的帖子了,不過……不過什麼叫做流動性?”
他的嘴角勾了一下,像是笑了笑,還是沒說話。
“藺霖?”林婧明那邊問,“你睡了嗎?”
“嗯……”他以鼻音答了一聲。
“那我掛了,對了,你們比賽的照片在我這裏,明天我拿去給你。”
“嗯。”
“再見,謝謝你幫我。”她掛了。
他沒收線,話筒仍然在耳邊,一動不動。他剛才不說話,一開口是哭聲。
林婧明大惑不解地放下電話,她覺得……她覺得電話裏那個鼻音像在……哭……
哭?
藺霖會哭嗎?那個滿身都是故事,卻還可以笑笑慢慢說給你聽的男生,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很鎮定理智的男生,知道她心情不好會唱《花雨夜》給她聽的溫柔男生。滿臉客氣禮貌的微笑,外殼硬得怎麼打也打不破,怎麼樣也不能了解他。這樣的人會哭嗎?
在靜夜裏、在那麼俠義地幫了她一把之後、在隻有一個人的房間,他會哭嗎?
林婧明突然把電話又拿了起來,她剛扣下去沒一兩秒,拿起來本想重撥,一聽卻發現剛才的談話沒有斷線——藺霖那邊還沒有掛掉。
她不知道現在話筒是擱在電話機上還是哪裏,反正沒有扣上。
而後她聽到真正的輕輕啜泣的抽氣聲,有人喃喃地喊“媽媽”,那聲音破碎得讓人差點認不出是藺霖的聲音,含糊得不知所雲。
她拿著聽筒,半晌隻聽到一句——“媽媽……你決定生我的時候……也是那樣的嗎?”
媽媽?
她手一顫掛上了電話,藺霖身上像有無窮無盡的故事,她覺得她又窺探了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麵,這個男人究竟有幾麵?普通人有兩個假麵已經足夠,這個人卻像有無窮盡的側麵,每個側麵下麵都光怪陸離,都是蝴蝶的翅膀,都被切碎了,或者正被切碎中。
第二天上課。
林婧明正在上精讀英語,收到一條藺霖發過來的短信:照片還是我過去拿吧。
她回了一條:照片在我宿舍,不在我這裏。
他回了一個微笑:那麼下課我在教室門口等你。
她猶豫了一下,因為張凱皚也會來接她,但是藺霖要等她下課……也許一輩子就一次……於是很爽快地回:好。說好了以後摸著手機,她給張凱皚發了一條短信說下課她要和同學去逛街,要他不用過來找她;想了想有點愧疚,補了一條我買榴賨回來給你吃。張凱皚喜歡吃榴賨,蠻奇怪的,聽說榴賨這種東西通常是女生喜歡,喜歡榴賨的男生很少。
而後整節課教授在說什麼她都沒聽見,點名提問的時候她說“I am sorry。”毫不客氣地就坐下,換來滿堂同學驚愕的目光——林婧明一向好強,一向要爭成績第一,居然會放棄上課提問的成績——果然最近傳聞林婧明和誰誰誰有問題就是有問題,她整個人都不正常。
在周圍頻頻表示詫異的目光中,她低頭看課本,手指在轉筆,誰都知道她沒在聽課,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婧明變了。
大家默契地回頭做自己的事,同班的林薇幸災樂禍,大部分人聳聳肩,小部分比較善良的人頻頻歎息,她卻什麼也沒聽見。
她才女的地位在動搖,她知道的,卻又不想知道。
下課時分,藺霖背著書包靠著林婧明教室門口的牆壁,望著天。
有一句話,叫做:臨遠而忘憂。
臨天之遠而能忘其所憂。
那是李琛《長門賦》裏麵的一句話,林婧明走出教室看見藺霖的時候,這句話驟地出現,深深地刻畫在藺霖身上,像逃不掉的李琛的詛咒:藺霖身上時時刻刻都會有李琛的影子。
心情乍好乍壞,她變憂鬱了,變不愛計較了,變淡泊名利了,大概是吧……因為藺霖下課會來等她,她騙了凱皚又聽不下課,僅僅是因為他說要來等她下課而已。林婧明啊林婧明——她在他身上看見李琛影子的時候想:林婧明你墮落了你墮落了你墮落了……深吸一口氣迎上藺霖,她笑靨如花,“等了很久了?”不可否認,墮落的感覺比升騰愉快,她……喜歡……太喜歡了,怎麼辦?
藺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和黯淡藍相間的T恤,她私心評價是清爽而且有氣質。藺霖穿暗色會顯出一種樸樸的舊意,那種憂鬱會變成寂寥;穿白的顯靜,就不會給人壓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