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又要看不見了?他抬起手看自己的手心,兩個月前她的眼睛剛剛受傷的時候,那一把抓住他的手的感覺還在,那麼鮮明的恐懼,婧明好害怕看不見,誰都害怕看不見!
後來婧明在文章裏寫:獨翼的鳥能不能飛?也許當它從高空下墜的時候,就認為在飛吧。所謂愛情,在跌到穀底的時候還能不能活,一切就看斷了翅膀的鳥兒,它的運氣究竟是跌到地上,還是跌進水裏。
林婧明被撞到的時候,想到的是:為什麼他還不回答?
然後腦子裏一片白光,像飄進茫茫無邊的宇宙,不知有多久上下飄浮,沒有一塊安穩的地方。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一片昏黑,仿佛都不如睡去的時候光亮,視線無比狹窄,看見的隻是一個人的臉,“霖……”
那人微微一笑,輕輕摸了摸她的臉,低聲說:“嗨。”
她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前還是一片昏黑模糊,茫然睜大眼睛,“你不是在S大……”
“我回來了。”他說。
“騙人。”她說,“藺霖不會回來的。”
“他第一次後悔。”他說。
“我不信,等我好了他又要收拾包裹走人。”她說。
“不會的。”他低低地保證。
她轉過頭不看他,反正看不看都一樣,看不清他的臉,“如果我沒有撞車,你根本不打算回來,你是回來奔喪,又不是回來陪我。”
她毫不忌諱說出“奔喪”兩個字,竟然讓他整個人驚跳了一下,“婧明!”
“幹嘛?”她閉上眼睛,眨了眨又睜開,“我的眼睛又完了,是不是?”
她居然說得輕描淡寫,野蠻得像毫不在乎。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被她甩開,“不是很糟,眼角膜又脫落了,隻要有能移植的角膜就好,別擔心,你隻要好好休息……”
“我隻要好好休息,一切事情你去想,然後你等我好了你就打包走人。”她搶話,語氣沒不高興也沒激動,“我知道你怎麼想,沒治好我你良心不安,我撞車又是你的錯,你又怪在自己身上,等我好了你又覺得像你這種人還是一個人好。”
他有絲苦笑,他的確習慣性……有時候這樣想,“我發誓這一次絕對不逃,我們五年半以後結婚。”他低下頭把臉頰貼在她臉頰上,她感覺他臉頰由冰涼逐漸變得灼熱,“我們結婚。”
她悶聲不響,突然說:“我不嫁給你了。”
他貼在她臉上不起來,閉上眼睛。
“嫁給你這種當我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說不定已經打包跑去青藏高原的人,你說我會有多倒黴?”她說,“除非我一天到晚躺在病床上,否則沒法保證你不走人,我要這種老公幹什麼?我死心,我不要你了。”
“婧明,你說真的,還是你在賭氣?”他問。
“賭氣。”她直截了當地說,“也是真的,我愛你,可是我始終不能給你安全感,你不相信我,沒用。”
“婧明……”他抬起頭,“我們彼此都不能給彼此安全感,我信不過你,你也信不過我,都怕什麼時候會彼此離開彼此而去,因為我們都知道彼此很獨立,所以我們都在拚命地給自己做防護。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信我這次會留下來不走,不管你怎麼說愛我我都不信這份感情能一輩子不變,但是至少……要守到讓你我都失望的那一刻,也許還有很多很多年可以走,也許很多很多年以後不一定是個很糟的結果。”
她睜開眼睛,“你終於能想到也許很多很多年以後不一定是個很糟的結果?”
他微微地笑,三分黯淡,三分自嘲,“兩年不長,可是習慣卻是個討厭的東西,戒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