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病房裏剛剛產生的溫柔被他柔和冷淡的“不要”打碎得一幹二淨。官太蓉的微笑逐漸變成了苦笑,一手撐住額頭,“為什麼……為什麼什麼人都可以,就是我不可以?難道你不是隻要有人肯愛你就可以嗎?”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還有點自嘲地笑著,“我會愛你,我會一直一直愛你……為什麼就是我不可以?你甚至連她都……”她指著顏染白,似哭似笑地說:“她還這麼小,她又不漂亮,她什麼都不懂,連她都可以,為什麼你就是不要我?”
我?顏染白睜大眼睛,我是他瀕死的時候順手撿到的浮木而已。她突然覺得悲哀,其實你不必羨慕我,我們的結果……也許比你和夙夙更慘淡,夙砂他根本不是我們所能用全心去愛去托付的人,他……她不知不覺歎了口氣,也許最適合夙砂的結局,是拖著哪一個願意陪著他瘋狂的人一起死吧?真可惜她不是這種人。
“不要。”江夙砂仍然冷冷地說。
“為什麼?”官太蓉激憤地抬起頭,“既然不想要我,一開始為什麼不拒絕我?我……我為了你,連夙夙都替你生了,我是你孩子的母親,你怎麼能不要我?你怎麼能不要我?”
聲嘶力竭的指責,宿時心痛地側過頭去,知道像她這樣的女人真的用情比誰都癡,但為什麼偏偏愛上了那個魔鬼?
怎麼能不要你?顏染白的眼眶濕潤了,是啊,怎麼能不要你……可是這些話對於夙砂來說沒有用,他……看起來比誰都溫順不安,可是比誰都漠然,他沒有心去感覺你的痛苦,他的心被他自己的痛苦占滿,怎麼樣都掙脫不了,你說“怎麼能不要你?”他要不起你,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連自己都不愛,怎麼能愛你?
“我……”江夙砂不安的情緒似乎終於接觸到官太蓉的淒厲哀怨,他連想也沒想,便連著懷裏的夙夙一起撲入顏染白懷裏,“染白染白染白……”他喃喃地念,官太蓉把他嚇壞了。
宿時錯愕,從什麼時候起,夙砂變成這個樣子了?從前夙砂不會這樣的,他所認識的那個洋溢著毒氣的夙砂在哪裏?那個洋溢著才華與魔力的男子在哪裏,“夙砂?你在幹什麼?太蓉在和你說正經事,你怎麼能這樣?”
官太蓉大受打擊,臉色慘白地一手掩住口,他居然連聽都不聽她的聲音,一頭撲入這個女孩懷裏?那樣纏綿的低聲呼喚,全心全意的信賴。一股憤怒夾帶著絕望與狂烈的妒忌衝上頭腦,她抓起床頭生理鹽水的輸液瓶向顏染白砸了過去。
“乓啷”一聲,官太蓉床頭的輸液架整個倒了下來,輸液瓶和和輸液架一起砸到了顏染白頭上,登時碎玻璃與生理鹽水淋了她一頭一身,鋒利的碎玻璃在她平淡無奇的臉頰上劃出了絲絲血痕,沁出的血絲也隨著當頭的鹽水一起滴落滿身滿地。
“天啊!”宿時臉色蒼白,手指按在呼叫鈴上,卻不敢當真按下去——是官太蓉動的手,叫來了醫生也許會告她傷人罪的。
鹽水、碎玻璃、血……一一滴落到了江夙砂臉頰上、手背上。他慢慢從顏染白懷裏抬起頭,看著一頭狼狽的她。
她沒生氣,也沒哭,她居然在笑。
無意識地抬起手撫摸她的臉,喃喃地問:“為什麼笑?”受傷了應該會疼痛的。
“和你在一起……早就想到會有這樣一天。”顏染白帶著滿臉的水跡和血跡笑著,側過頭去,她眼裏也有眼淚瑩瑩欲墜,“被愛你的人打……被恨你的人打。”
官太蓉雙手掩麵,壓抑住的抽泣聲清晰可聞,她這麼一砸,砸破的不是顏染白的頭,是她自己明知道不可能實現的夢,還有她做人的良心。如果夙砂是用威脅或者利誘得到的人就好了,如果這個女孩沒有這麼慘然就好了,那樣她就不會哭。
“哇哇——”夙夙哭了起來。
顏染白一手抹掉滿頭的碎玻璃,她的頭頂被倒下的輸液架砸出了血,但她不在乎。抱走夙夙,用帶著血的手輕輕推開江夙砂,她抬起頭展顏一笑,“對不起,你可以離開我一會兒嗎?我很痛。”
對不起,你可以離開我一會兒嗎?我很痛。她帶著笑說,笑得甚至很溫柔。
官太蓉眼裏的淚水掉下去,最無辜最慘淡的人是誰呢?也許不是她這個已經被拋棄的垃圾,而是這個被夙砂當做喬木的女孩,傷害才剛剛開始……夙砂就像一種殺人藤,纖細的、溫順的、美麗的藤蘿,越纏越緊最終把喬木絞殺。在他毀了你的時候,他還顯得比你更痛苦……更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