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夢境裏,一旦造夢者的意誌動搖,相信那就是現實世界,很快就會失去控製夢境的能力。造夢者會陷入自己創造的迷失域,隨之而來的就是無法預知的巨大危險。
他想了下,他必須去救她。他在櫃子裏藏著夢境之城的鐵皮箱裏,找出了父親遺留下來的一隻陀螺,將它放在貼身衣服的口袋裏。接著他戴上連接器,將線的金屬插頭放進夢境之城的小孔中。然後按下了造夢按鈕,瞬間陷進一個深層夢境。
他在夢境裏的一片金色沙灘上醒來,午後的陽光還是很刺眼,照得他頭暈目眩。他掙紮著爬起來,感到頭一陣陣劇痛。金黃色的夕陽灑在他頭頂上。海水正是傍晚漲潮的時候,象牙白的浪花一層一層向他撲打過來。泥土濺滿了他的全身,他渾身濕透。
他聽到了一陣陣粗獷的笑聲,抬起頭四下張望了下,看到不遠處一群持槍的哨兵押著一個麵目迷糊的女人,向前走去。那個女人雙手被反綁著,不時回過頭來看著顧立秋的父親,嘴裏頭喊著他的名字。他掙紮著爬起來,踉踉蹌蹌向那群哨兵走去,卻看到一個哨兵端著步槍向他衝了過來,嘴裏嘰裏咕嚕響起一串咒罵聲,接著用槍托狠狠擊打他的頭。顧立秋的父親被打翻在地,在沙灘上打了幾個滾,那個手臂上綁著袖標的軍人依舊不依不撓追著他打。顧立秋的父親甚至聽到了步槍保險栓被拉開的聲音,那是一種清脆響亮的金屬聲。他在夢裏的沙灘上絕望地閉上眼睛,以為那個士兵馬上要開槍射殺他。
可是顧立秋的父親並沒有聽到士兵扣動扳機的聲音,遠處一個大兵向這邊吆喝了一聲,那個準備開槍的士兵忿怒地嘟噥了幾句,朝顧立秋父親躺下的地方吐了口唾沫,收起了步槍,向那群哨兵跑過去。
顧立秋父親並沒覺得疼,他伸手摸摸腦袋,卻看到滿手的血。遠處的情景變得越來越模糊,那個一步一回頭的女人被哨兵押著走遠了。他在夢裏昏迷不醒。
顧立秋的父親再次在夢裏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妻子創造出的這個夢境,夜晚是如此荒涼,他聽得見海水海水漲潮的滔天巨浪聲。一陣波浪將他卷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讓他渾身打了個寒戰,徹底清醒了過來。他努力爬起來,濕透的皮鞋在海水浸泡下發漲,異常沉重,裏麵灌滿了又冷又腥的海水,讓他邁不動步子。他的黃色亞麻布上衣和黑色褲子因為吸收了自身重量二十倍的水分,變得又重又挺,緊緊包裹著他全身。
遠處蒼茫的海霧中隱現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怪物,矗立在海水中。那像是一座城堡,又像是一座島。直到它巨大的探照燈掃視著周圍的海平麵,並時不時拉響刺耳的警報聲,顧立秋的父親才發現,那是一座監獄。
他強忍著頭痛,努力回想著剛闖進妻子第三層夢境時的記憶。他腦中閃現出妻子被幾個持槍士兵押解的畫麵,後來他們登上了一艘艦船,一定是去了那座監獄。他從海水中艱難掙紮出來,在沙灘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漆黑的夜幕中,他看到不遠處停泊著一艘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