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還是大雪漫天的時候。郡公爵府被籠罩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顯得格外祥和安寧。女眷們都聚在後院烤火。三個庶女,分別承歡在自己的生母膝下。庶長子在書房念書。
唯一一個嫡女卻臥床養病,看書打發閑暇。
去年臘月,文遠侯嫡女謝葭被選為太孫伴讀,按照正常的程序以後至少是可以位列三妃的。正要進宮,卻突然落水。在水裏泡了大半刻才撈上來,皮肉都凍青了,再一探,已經氣息全無。
進宮的事自然就黃了。萬幸的是把命撿了回來。
聽到閨房外水精簾子傳來的聲音,謝葭從思緒裏回過神。原來是身邊的大丫頭輕羅端了藥上來。想到那股子苦味,她不禁皺眉。
蒹葭樓是嫡女的居所,現在嫡女年幼,隻配了一個一等大丫鬟,就是輕羅。還有一個年紀略小的二等丫鬟,名叫知畫。這兩個都是家生子。再就是三個粗使的灑掃丫頭,平時是不進房的。
輕羅今年十四,年紀略長,一手把持著嫡女房裏的雜物。生了一張圓臉,大眼睛,總是帶著笑,給人的感覺很和氣。她笑吟吟移步進前,不提要吃藥,隻先道:“禦醫都說了,元娘這個氣喘的毛病遲早是要好的。若是好好養著,明年冬節就不用日日臥床了。”
謝葭本來想好的耍賴辦法又按捺了下去,苦著臉道:“拿藥來,我喝了吧。”
作為一位現代成年女性,謝葭對這個同名同姓的蘿莉身體一開始是很不滿意的。最討厭的是她的肺病,一到天冷就隻能吃藥止咳,稍微吹點風就咳得死去活來。而且還小胳膊小腿的,雖然是嫡女,卻早就沒了娘,在庶出的姐妹麵前連大氣都不敢喘。
喝了藥,輕羅又喂給她一顆蜜餞。低頭看她手裏拿著的是樂府的詩集,無奈地道:“元娘得閑,不如多看看媽媽說的‘女則’‘列女傳’,看熟了,再看這些雜書。”
謝葭道:“我成日睡在床上,再看那種書,更是犯困。成日睡得頭都疼了,不如看些詩集醒醒神。”
去,那破東西誰要看。女則?統共就十篇,她一眼就掃完了。列女傳?傻子傳還差不多。現在她腦子還清醒,要是那書看多了變傻了,那多不值當。
其實這個時代,謝葭研究過,雖然也講究三從四德,但對女子的束縛不算苛刻。應該來說,比較接近她熟知的曆史上,奔放的唐朝。雖然沒有出女皇,但是開國至今,正值盛世,出了好幾位因功而另封了爵位的名後,所以女子的地位相對較高。尤其是她這樣的名門貴女,胡服騎射,鮮衣怒馬,拋頭露麵都不是什麼大事。
但是文豪謝嵩的女兒,當然應該是溫婉的大才女。現在謝葭年紀尚小,先要學點最基礎的東西,當然就是《女則》和《列女傳》。明年開春了以後,大約謝嵩會請專人來教她琴棋書畫。誰知道她現在就抱著一本樂府詩集看得入迷,這要是在嚴謹的人家,是要被重責的。
但是她哪裏知道,謝葭是有自己的主意。
輕羅還欲再勸,突然七歲的知畫慌張地揭了簾子進來。
“元娘,大娘來了!”
聞言,輕羅也有一瞬間的色變。大娘謝雪跟著侯爺去了一趟蘇州,謝葭因為有病而沒有跟隨,留在郡公爵府,由劉氏照顧。算著日子老爺也該回來了,應該是有什麼事耽擱了,所以先送了謝雪回來。
這謝雪的生母劉氏本來是公爵夫人沈薔的陪嫁丫鬟,嫁過來就做了通房。因公爵夫人的寵愛,所以沒有用藥,後來早早就生了庶長子謝宏博,和庶長女謝雪,是龍鳳胎,被抬為姨娘。沈薔去了之後,她便被抬為貴妾,掌管公爵府家務。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對嫡女還還算和善客氣。
但是大娘謝雪就不一樣了,她平素就得寵,生母手裏又握著實權,用囂張跋扈來形容也不為過。雖然明麵上劉氏管得嚴,她不敢對嫡女怎麼樣。但是背地裏可就不一樣了……這回,她又想做什麼?
“請進來啊,愣著做什麼。”謝葭嘴邊有一絲戲謔的笑意。輕羅的惶然她都看在眼裏。說起來,她穿過來快一年了。除了病得糊塗的時候,見過謝雪一次,後來就都沒有打過照麵了。三個月前謝雪就陪謝嵩出遊了,到如今才回來。
她當然知道輕羅在怕什麼。做奴婢的再有主意,若是主子是個任庶女欺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傻子,她又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