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肯放棄千年的修為為他去死嗎?更何況,假如路遙真的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去死
,那時候,你們還有必要為他拚命嗎?」
張道橫氣勢一洩,嘴角立刻滲出一縷血絲。雲夕說得沒錯,在沒有真正的威脅時,
那些人確實是路遙的朋友。但是在生命的威脅下,還有多少人肯為他拚命,真的要
好好考慮。更何況,張道橫也清楚,以路遙的為人來看,他絕對不會坐視這些人為
他去死而不理的。
「我知道你來了!」雲夕臉色突然微微一變,儘管周圍的一切都如同之前,可是,
她卻感覺到了不同。外麵的風,仍然是那樣的風,水流,也沒有絲毫改變。花草蟲
鳥都同來時一模一樣,可是,雲夕就是知道,路遙已經來了。
那種感覺彷彿就像一滴露水落到了平靜的水麵上,那一圈幽幽的波紋輕輕的蕩開。
彷彿那露水落下之後,那叮的一聲輕響;彷彿那露水落下之後,多出的那一點露水
的重量。這就是環境的改變、就是心境的改變。
雲夕露出略帶苦澀的笑容,想不到,路遙的水準竟然進步的如此之快。恐怕仙界大
部分的仙人已經遠不是他的對手了,至少,這種境界,雲夕就隻有在明悟上仙身上
才感受過。
一縷惆悵的歎息彷彿從天邊傳來,穿過了萬裏叢雲、穿過了沙石戈壁、穿過了恆久
不變的空間。在聽到歎息一剎那,雲夕的心跳驟然加速。
張雲二人麵前的空氣突然扭曲起來,那波紋蕩漾之中,路遙的影子慢慢的浮現、慢
慢的生動起來。隻是片刻的時間,那張雲夕所熟悉的麵容就清晰的出現在麵前。雖
然看不到臉上有任何表情,但是從那雙深情的眼睛裡,雲夕還是清楚的感覺到了沉
沉的悲傷。
在張雲二人驚愕的目光中,路遙突然無聲的歎息起來,「其實,在很多天前,我就
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可惜,卻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去改變它,所以,還是發生了。」
雲夕的容顏如故,隻是重逢之後,再見不到那種驚喜的歡樂,隻有眸子裡那明亮的
光芒,還能讓路遙多少找回一些曾經的記憶。雖然在潛修的時間裡,路遙已經知道
了將要發生的事情,可是,當真正麵臨到問題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痛,痛徹心扉
。
「跟我走吧,明悟上仙要見你。」嘴唇翕動了一番,最後,雲夕還是生硬的擠出了
這麼一段話。
路遙肩膀一聳,驀地笑道:「雲夕,妳說,換作妳是我,妳會去嗎?」
「不會!」
「說得也是,所以,我回答妳的,也是這兩個字。」路遙悠然一笑,「這個回答,
相信早在妳的意料之中,更早在明悟的算計之內。卻不知道,妳準備怎麼做呢?強
行帶我走嗎?」
「不會!」
路遙眉尾一挑,奇道:「既然我不肯跟妳回去,而妳也不想強行帶我回去,那麼,
妳準備怎麼做呢?莫非是在這裡磨?」
凝視著路遙的眼睛,雲夕輕輕道:「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會殺死自己!」
胸口彷彿突然挨了重重的一拳,路遙踉蹌的退了幾步,頹然坐到椅子上。雖然明知
道雲夕隻是說說而已,既然她不想做那個反抗天命的犧牲品,那麼,她自然是非常
珍惜自己的生命。可是,雲夕這番話語,還是深深傷害了路遙的感情。
「斷七情、絕六欲,好啊!」路遙哈哈大笑起來,「我認識的那個雲夕,從她還是
普通人的時候,就是個理性永遠超過感性的女孩;成了仙人之後,自然更不會鹵莽
行事了。
隻有我們上次見麵的時候,妳表現的,才有點像個普通人。可惜,那時候,我卻不
能明白!真的不錯,妳做得真的不錯!」
路遙沉沉的歎了口氣,「隻是,我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妳究竟為什麼……會在這
麼短的時間裡,變化這麼大?」
「你會為我改變你的理念嗎?」雲夕搖搖頭,「我知道你的答案,所以,我也不會
為了你……」
「我明白了!」路遙望著窗口,彷彿陷入了沉思,良久沒有動作。
直到張道橫忍不住要開口的時候,路遙卻突然噗哧一笑,「記得在家鄉的時候,曾
經聽聞一個故事: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鯈魚出遊從容,是魚樂也
。』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
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也不管二人是不是明白了,路遙哈哈一笑,「走吧,我跟妳去!以前所發生的一切
,就當作隻是做了一場夢吧!哈哈,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安知魚之樂,哈哈……
」
路遙突然之間的變化,別說張道橫,即使雲夕也無法接受。儘管路遙講的故事,雲
夕大約明白了其中的涵義,可是,那個一向從容不迫的路遙突然變得猶如瘋子一般
,卻仍然讓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你……難道沒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嗎?」沉吟了半晌,雲夕總算是憋出了這麼一句
話來。
「就是啊!小子,你可要考慮清楚啊!」張道橫神情慘澹的望著路遙,雖然說,現
在後者的實力比起普通的仙人來說已經強大的多,可是,這次他要麵對的,卻是仙
界中的至尊之一││明悟上仙啊!
「你們指的是交代後事嗎?」路遙哈哈大笑道:「有什麼可交代的?生也罷,死也
罷,都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與他人何幹?」
「我等你!」雲夕彷彿不堪忍受路遙的變化,臉色微微一變,一個瞬移飛出了妖怪
森林。
路遙才走出小屋,兩隻猴子立刻唧唧喳喳的抓住了他的衣服,烏鴉直哭的眼淚與鼻
涕橫流,「不要去啦,你走了我該怎麼辦啊?哇……」
慢慢地掙脫了兩隻猴子的箝製,路遙心中彷彿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連這
兩個畜生都這麼執著於情誼,難道人類連畜生都不如了嗎?
仰望著蔚藍的天空,路遙禁不住想起了閉關時窺測到的天機。說來也好笑,自己竟
然擁有了預見未來的能力,對於路遙這個立誌於反抗天命的人來說,擁有了這樣的
能力,不知道是不是一種諷刺。
在夢境中,路遙隻看到了一片血紅,整個修道界都充滿了殺戮和死亡。雖然路遙看
不到過程,但是那幾乎滅絕性的打擊卻絕對沒有人能夠承擔得起那樣的責任。儘管
災難的起因未必在自己的身上,可是路遙還是不敢冒那樣的風險。
迷茫中,路遙想起了杜伽爾(注)的話││「寧死也不接受我整個的心靈所反對的
東西!」曾經,路遙忠實的執行這樣的行事原則,可是,在生靈塗炭的壓迫之下,
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話。就像傑佛遜說得那樣,情感豐富固然可以是一切美德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