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城,城外榕樹集市。
張懷文和七仔一個個看過去,很快判斷出,在安州這樣的中心城市,稻米等物資的供應量要比鄉下好一點,雖然售賣的價格比以前貴了許多,但至少賣飯的、賣粉的、賣粄的攤子絡繹不絕,也能和賣番薯包粟等粗糧的攤子平分秋色。
飯是米飯、粉是米粉,而粄讀成板,顧名思義,就是米粉揉成團後壓成平板狀,然後切成一條條長方形的米製品,這些都是古代中原漢人南遷後,思念北方麵食的替代品,是南方各地的傳統食物,即便戰火連綿,鬼子搜刮慘烈,也擋不住這些傳統的傳承。
很快,七仔果然看到了刀切粄和梅菜酥,隻是在兩個不同的攤子上,七仔猶豫著不知道應該坐在哪一邊,張懷文笑,“你去把梅菜酥買過來,我們就在刀切粄這邊吃,你看可好?”
七仔就點頭,矮胖的身子跑的飛快,“文哥,你先坐,我馬上來……”聲音還在耳邊,人卻已經躥到了另外一個攤兒。
阿遠也在後麵跟了進來,不聲不響地在離張懷文不遠處的一個攤位買了食物,就地尋了個樹根坐下,默默的開始咀嚼。
轉開視線,張懷文就覺得自己的判斷是對的,阿遠這小子天生就是地下工作人員,黑黑瘦瘦的相貌一點都不起眼,除了和兄弟們在一起的時候會笑鬧一番,其他時候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安安靜靜,似乎沒有他這個人一樣,人們很容易將他忽略。可是,熟悉他的人卻知道,阿遠的觀察力是幾個兄弟中最強的,隻要他見過的人,他幾乎都不會忘記,而且過了很久都能說出那個人的體貌口音、行動特征。
因為對亂世的恐懼,張懷文對陌生環境有著一種天然的抗拒和警惕。這次來安州之前,他經過了長時間的思索,並反複的推演驗證,最終不得不沮喪地承認,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隻要遇上想要他命的人,無論對方是鬼子、漢奸還是土匪,他都沒有絲毫自保之力。既然如此,有個報信的人就非常重要了,至少能夠將消息傳遞回去,如果能幫著報仇,那就更好了。
張懷文在幾個後生仔中認真的比較,最終選定了阿遠,就兩點原因,第一個是跑得快而且會遊泳,第二個是記憶力好,不容易搞錯仇人。
沒想到阿遠給了他一個大驚喜,自己隻不過和他聊了幾次,阿遠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並且一路上做得有模有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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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菜酥還沒有買來的時候,這邊的刀切粄先煮好了。
接過攤主遞過來的一大碗澆了肉湯的刀切粄,張懷文先是湊近前去,用鼻子深深地聞了一下,濃鬱的香氣從湯水裏升起,一下子撲進鼻腔,張懷文不由得在心底裏發出一聲滿足的**。
從肉湯裏夾起一條切成長條形的刀切粄,送入口中,鮮香爽滑,堅韌而又有彈性,口腔裏那種連綿不絕的粘連,讓人不由自主的一口接一口的咀嚼,張懷文衝著攤主伸出大拇指,讚道,“好!”
攤主是個三十來歲、黑黑矮矮的漢子,長的倒也尋常,隻是一雙手異常巨大,櫓起的袖子露出一雙粗壯的手臂。此時客人也少,正是午飯後清閑的時間,見到客人誇獎,心中就高興,“後生仔,你抬頭瞧瞧……”攤主用手中的大勺子指了指張懷文右上方的榕樹,上麵掛著一麵不大的布幔招牌“秋長第一鮮”。
張懷文湊趣,“哦,這是怎麼個說法?”
攤主得意,“我們葉家是秋長鎮的,祖傳賣粄,到我是第七代,蘿卜粄、眉豆粄、沙糕粄、艾粄……隻要是粄,我們葉家就會做,這中間做的最好的,就是這個刀切粄,吃的人也最捧場!”
張懷文嚼著刀切粄,“嗯,是比我以前吃過的刀切粄,味道要好……”
那攤主眉開眼笑,“後生仔,你在嚐嚐這湯……”
張懷文低頭喝了一口湯,試探著問,“嗯,這湯好喝,看來這湯是第一鮮的關鍵?”
攤主在湯鍋邊沿上敲敲大勺,“後生仔是讀書人吧?識貨!……這刀切粄的鮮,就在這個湯裏,這湯可不尋常,是選了豬肉、雞肉、鴨肉、鵝肉四種肉、八個部位,天天添水不斷火,多年熬的老湯……嗬嗬……”攤主說著,滿臉的自得。
張懷文捧場,“難怪,你叫第一鮮,名符其實……”
葉姓攤主認真的道,“後生仔,這個秋長第一鮮,可不是我們自己吹的,是當年華陽的縣太爺親口封的,還給我家祖上寫了一塊匾,就掛在我家的店堂上……”
“還掛匾?那你怎麼不開店了?跑到這野地裏來,擺攤子賣野食?”旁邊一個黑臉漢子突然插口,笑眯眯的發問,似乎在質疑這個葉姓攤主是吹牛,旁邊的食客也跟著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