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有槍了啊?隻要幹死一個小鬼子,這條命就值了!”七仔顯然是個行動派,說幹就幹。
但,七仔此刻的強烈向往,絕不是張懷文想要的!
張懷文自認愛國,他也認為,戰士就該上戰場,這不僅是後世的一首軍歌,也是世人認同的普世價值!
但來自後世的靈魂,實在無法接受讓一個剛剛學會打槍的人就這麼走上戰場,單純的用生命去賭博,“不教而戰謂之殺”,這句話是他鐵的信念。
“那我問你,你現在能每一槍都打中靶子麼?你能背著一石米那樣重的東西隻用一個時辰就跑到橫川鎮麼?你能趴在草窠裏一動不動趴一夜,就等著鬼子出來上廁所麼?”張懷文反問道,用一個接一個的疑問來打擊七仔膨脹的熱情和自信心。
“這個……哪裏要這麼難搞?”七仔訥訥的反抗。
“你以為容易麼?你覺得那些鬼子是塊木頭麼?你以為鬼子能打下大半個中國是碰運氣麼?你以為鬼子老兵的槍法比你還爛?你覺得你阿爸阿媽生你養你,你姐姐疼你愛你,我阿爸教你認字,我們把你當兄弟,是為了讓你去白白送死麼?”
張懷文是真的生氣了,一連串的低沉的怒吼,讓他的麵孔漲得通紅。
七仔嚇住了,他從沒見過張懷文怒火,剛剛升騰起來的囂張瞬間無影無蹤,他囁嚅著認錯,“文哥,我……我錯了,我回去練好槍法再打日本蘿卜頭,行不?文哥……你別發火、別生氣了……”
看見張懷文仍然怒火蓬勃,七仔從凳子上站起身,“噗通”一聲跪倒了桌子旁邊。阿遠愣了一下,也不做聲的起身過去,低著頭和七仔跪成一排。
“唉……”看著這兩個後生仔,張懷文走過去扶起二人,“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們,一定會帶著你們殺幾個鬼子,你們先起來……”
等七仔和阿遠重新坐回凳子上,張懷文的手指輕輕的磕著桌子,沉吟著說道,“我們一定會殺鬼子,不過我們也要好好的準備,頭一個是盡量的保全自己,打仗沒有不死人的,可不能白死、送死,更不能拖累了家裏人;二一個是,咱們要先選一些容易打的練練手,柿子先撿軟的捏,打個比方說,橫川鎮上的團練局,就是軟柿子,我們從這些漢奸開始打起,打好了,再打鬼子。三一個是,要麼不做,要做就萬無一失,要做就斬草除根,沒把握的事情咱們不幹!”
說到這裏,他冷峻的目光盯著七仔,“這種事情咱們心裏有數就行了,一定要嘴巴牢靠,明白嗎?”
“明白,文哥!”兩個後生仔用力點頭,顯然張懷文的話很對他們的胃口,笑容也重新浮現在單純熱烈的臉上,七仔又開始囂張,“等我們練好了槍法,先打漢奸,再打日本蘿卜頭!”
“那郭大哥和郭家阿弟,也是……漢奸?”這時候,一直聽多說少的阿遠,冷不丁的發問道,問的很艱難,顯然不願意把憨直淳樸的郭棟和漢奸這個詞聯係起來。
“呃……”,張懷文一愣,說實話,這麼多天相處下來,連他都已經忽略了郭棟的身份,現在阿遠這麼一問,他必須給出解釋,否則會造成這些後生仔思想上的混亂。
“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張懷文先稱讚一句,安撫一下有點惴惴的阿遠,“先不要管郭大哥是不是漢奸,我先給你們講個故事,民國三十五年的七月,小鬼子開始進攻北平,想把咱們中國一口全吞下,這時候在北平旁邊的通州,發生了這樣一件事……”
張懷文給兩個後生仔講的就是“通州事件”。一九三七年,盧溝橋事變爆發後,華北的中國軍隊和日軍發生全麵交火。就在日軍想一口氣吃掉駐守北平的二十九軍的時候,在他們的身後,駐守通州的偽軍冀東保安隊舉行起義,對日軍發動了攻擊,一度抓住了大漢奸殷汝耕,還搗毀了日軍機關,殺死了五百多個日本兵、日本顧問和日本僑民。雖然沒有改變華北戰局,但也從背後狠狠打擊了日軍,不僅宣告了“冀東防共自治政府”的徹底垮台,而且讓侵略者對偽軍的戒心更重,永遠不敢放心使用。
“你們說,這個冀東保安隊,是不是漢奸?”張懷文問道。
“不是,當然不是。他們是好漢!”七仔態度鮮明,多單純的小夥子。
“嗬嗬……”張懷文似笑非笑,“那要是他們當時沒有打鬼子,還是繼續跟著大漢奸,繼續幹他們的冀東保安隊呢?”
“這……”七仔犯難了。
“嗬嗬,別急,我再給你們講一件事……”
張懷文講的第二個故事,是改頭換麵的《潛伏》,在說完餘則成臥底敵營的經曆後,又問道,“你們說,這個餘則成是不是漢奸?”
“文哥,”一直專心聽講的好學生阿遠,在旁邊開口了,“你的意思是說,一個人是不是漢奸,要看他是不是一直幫著鬼子做事做下去,有沒有掉轉槍口打鬼子?還有,有些人表麵是漢奸,但實際上是為了打鬼子才做的漢奸,是不是?”
“對!就是這個理!”張懷文讚許的點頭,又鄭重的說道,“我們得承認,哪怕我們心裏不是個滋味,我們都得承認,郭大哥現在就是漢奸,隻要他穿著這身皮,為鬼子幹事,那就是二鬼子,不管他是不是為了他阿弟才當的這個漢奸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