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雨打,隻為你從那橋上一次走過。。。。。。”
黃昏裏的地鐵站台上,總是湧滿了各種行業裏不同表情的等車的人。
有穿著西裝革履的外企高管。有麵容和套裝都特別精致的Ofice小姐。也有一些手牽著手的情侶,他們的穿著打扮總是非主流的新鮮,大多數都是些三本院校的在校生。
她站在人群後麵,獨自喝著一杯咖啡,麵無表情。那是她在進站口的咖啡鋪買的。bluecafe——是她喜歡的味道,帶著一點淡淡的藍山氣息。
遠處傳來尖銳的鳴笛聲,列車呼嘯著進站而來。然後,鐵道口就突然吹來一股涼到刺骨的冷風,在昏暗的燈光下,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她把頭轉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迎麵的是車頭上強烈的直射光,照的她眼睛發花。一陣風打在她的頭發上,她忽然感到一種末世的淒涼。
她是不喜歡擠在人群裏蠕動上車的人,所以總是站在最後麵,在別人上車的間隙裏,一邊獨自抽著一支520一邊看著那些匆忙的人來人往。沒有表情,亦沒有語言。
等到人群散盡,列車再次的發出尖銳的鳴笛聲時,她會彈飛手上的煙頭,然後大步的走過去,一個很敏捷的動作上車。
在車門關上的那一刻,她總會不由自主的掃一眼進站口那裏,一如往常,沒有人。
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常常會有這個毫無意識的動作。亦不知道自己在尋視什麼。
她想。為什麼我老是做著一件毫無意識亦毫不清楚意義的事呢?而且總是改不掉。
“明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但卻一直做著。冥冥中似乎被某種力量吸引著不由得自己不做。以至於這樣的動作從第一次乘地鐵開始就一直沒有間斷過。沒有意識,也沒有選擇,更沒有改掉。”想到這些,她不由咧嘴笑笑,搖了搖頭。
上車後,她左右環顧一圈,還是同往常一樣,人很少。她站在車廂的接頭處,這兒是她的私人領地。夏天的時候,人們寧願擠在車廂的過道裏,也不願站在這裏。因為,有冷氣的車廂要遠比這裏涼快。等到了冬天,這裏就變成最冷的地方,從門縫裏吹進來的風像刀子一樣冷冽,讓人疼痛。人們也就自然地躲進車廂裏享受溫暖。所以,這裏一直都隻是她一個人站的。
這樣獨處的時光,她很享受。會從包裏抽出耳機蓋在耳朵上。把臉貼在玻璃上,一邊聽著音樂一邊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一個又一個站台。還有陌生的表情,昏暗的燈光。
遇到下雨的時候,透明的大顆雨珠會貼在玻璃上凝聚變大最終因受不了重力而順著玻璃滑落,一條一條的,然後,她就會把手指貼在玻璃上跟著雨水一起慢慢的劃落。她看著自己的手指,忽然明白,原來手是人身體最好的部位,無論身材樣貌如何,手指永遠都是白皙而纖長的,總是給人一種水靈靈的感覺。
一個人的時候,很容易看到自己。於是,她發現她是個奇怪的人,總是改不掉一些不知道為什麼要做但卻一直都做著的事情,亦如她的裝扮。
夏天的時候,她穿純白色的沒膝長裙和有著細細帶子的高跟涼鞋。冬天的時候,紫藍色的拖地大風衣,黑色的高跟馬靴和緊身褲。裏麵是一件淡藍色的毛衣。衣櫃裏的衣服很多,但始終都隻是這兩款。
她把頭埋下在兜裏翻找著耳機,準備開始享受這每天都獨自享受的一個半鍾的回家旅程。在她再抬起頭的時候,她的對麵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男子。他仿佛是突然出現的,她竟然毫無察覺。亦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走出來站在她對麵的。
她開始打量他,男子長得很英俊。穿純白色的長袖襯衫和褲子,幹淨的沒有絲毫的汙漬和折痕。一雙白色的運動鞋,風掀起他褲腳的時候,她看見他沒有穿襪子。他的頭發染得一半白一半黑,絲絲縷縷的黑白相間。
在她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看她。她穿一件紫藍色的長風衣,頭發冗長而烏黑,披散在肩膀上,就像華麗的上好錦緞一樣。碩大的銀白色手鐲圈子和耳環。右手的無名指上是一枚細細的銀色戒指,似乎是帶了很久了,已經失去了光澤。整個人看上去安靜而溫暖。
她已經注意到他的目光,並且毫無畏懼地對視這眼前這個除了眼神明亮之外其他都格外空洞的男子。然後,男子微笑者對她說“怎麼了?難道似曾相識?”
“從沒見過,隻是。。。。。。,隻是你很像我夢裏經常夢見的一個人。”她笑著搖了搖頭說。
“也許我就是他”
“我不確定。因為,夢裏,我總是看不清他的臉”。她再次地搖了搖頭。微笑著對他說。
“可是。。。,可是這裏平常都是我一個人站的,我之所以站在這,是因為我總覺得有個人在這裏等我,而我必須站在這等他。否則他出現了,會找不到我的。”她安靜的說著,不再搖頭。
然後,她從包裏摸索出一支煙來抽。他看到她抽的是520。看見他一直注視著自己,就問他“要抽煙嗎?”他不說話隻是笑。然後她遞給他一支煙。他接過去,她給他點著。
“那要不要我離開啊”他說要離開,但卻沒有絲毫要走的舉動。
“不用了,倒也無所謂,反正i也不會站很久的”她吐出一口煙霧說。
男子終於笑出了聲。他的眼睛眯起來,眉毛彎成兩彎斜月。“你似乎很了解我,否則,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永遠站在這呢!”
她忽然很嚴肅的說道,可是你永遠站在這,我等的人站在那呢?
他突然把身子靠上去緊貼著她的臉對她說“那你就把他當成我,或者,我本身就是他”
然後,他再次的貼近她,在她的耳朵上對她說“落落,我叫落落。從此,我會一直陪你站在著,你就再也不會孤單了。涓生,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
他嘴裏呼出的冷氣打在她的耳朵上。她的心開始劇烈的顫抖。
好像被一根針突然紮了一下似的,心裏似抽筋一般疼痛。。然後,她感到了自己的存在。
是的,疼痛證明的存在才是最刻骨最強烈的。如果一個人死了,那麼也就再也不會疼痛了。手指不會動了,眼淚不會流了。真正的生不如死莫過於此。行屍走肉才是最恐懼的事情。
她突然推開他,驚愕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胸前的工作證上不是寫著你的名字嗎”
是的,涓生是她的名字。那是她的母親請的一個佛陀給她起的。聽孤兒院的老師們說,她剛生下來的時候,一直哭個不停,一連哭了一個月,醫生也束手無策,親戚們都說是中邪了,母親就信了迷信請了寺裏的一個老和尚給她驅邪,也奇了怪了,那和尚給了她一個戒指,就是她一直戴在右手無名指上的那個白色的金屬圈子,起名涓生,然後她就不哭了。
五歲那年,父母再去接她的路上遇上了一場特大交通事故,雙雙遇難。而她因為在幼兒園裏上課而免受災禍。後來她被政府送進了孤兒院。孤兒院裏的她開始變得很少說話,也不和下夥伴們一起玩。但是,學習成績一直很好。直到大學畢業,進了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因為才華出眾,為公司設計了不少優秀的作品,兩年後被升為創意部總監,收入不菲。
她突然把頭靠在車廂上,閉上眼深深的對他說“我每天都坐這般地鐵,早上上班,晚上下班。總是會躲在人群後利用等車的間隙抽一支520.總是會在上車後掃一眼地鐵的進站口,因為,我總覺得有人在那等我,我已經重複這些動作很長很長時間了,而這裏,卻是我唯一的天下’
她說完這些,好像已經疲憊不堪。不再說話,閉上眼開始打起了瞌睡。他沒有打擾她的休息,眼神靜靜地凝望著她,好大一會,突然,他眼睛一眨,眼淚就掉了出來。
列車到站,刹車引起的震動驚醒了涓生。她發現落落早已經不在身邊了。
第二天,她早上上班,進入車廂後。左右望了望,沒有發現落落的身影。
她暗笑。落落啊落落,你一定不會知道,我昨晚又夢見他了,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和你的一模一樣。
工作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變色龍。那些穿著低胸衣,超短裙,透明一色精裝的年輕職員,她非常討厭。絲襪裹著的肉體,她在心裏說,慘白。更討厭她們每天隻會討論誰家的老公買新車了,誰家的老公又換新發型了等等總是關於別人老公的八卦。
可是她卻不得不表現得很羨慕的樣子,裝出一副嫉妒給她們看。並且要很讚同她們的話題觀點。因為這樣,她才會很受歡迎,她的案子才會通過,才能得到提成和獎金。她顯然已是一個職場高手了。
她想。也許,這是一個浮誇的時代。我們這一代人,已經不是隻求溫飽的人了,而是一個講求個性張揚自由奔放的大夢想時代。
毫無意義,毫無樂趣。但是我為什麼還要這樣?她並不想拷問自己的靈魂。活著是為了什麼。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靈魂,也許應該是沒有吧。
可是落落在她耳邊說的話,讓她感到痛了。痛了,會痛,會深痛。那麼就是有靈魂的。可是她的靈魂到底是什麼。也許,就是那個經常出現在她夢裏和落落裝扮一樣的男子,那個她總覺得在進站口等她的人。
黃昏,她下班。她還是躲在人群後麵獨自抽著那種細長的白色香煙。她不會擠在人群裏。因為,她知道,人群會淹沒她。
地鐵鳴笛,她快步跳上車,一踏入車廂,就愣了一下。車廂的接頭處站了一個人,而那個人又站在了她的老位置。
落落,又是落落。
她很奇怪他是什麼時候上車的,在她抽煙的時候,她並沒有在人群中發現他。
雖有疑問。但是她還是很欣慰。欣慰的是他再次的出現了,也許他的再次出現預示著他的那句他會永遠站在這陪她。
她站在他對麵,微笑著對他說“落落,你也是天天這個時候下班嗎“
落落還是昨日的那個裝束。但是看上去似乎比昨天更輕盈一些。
“涓生,抱抱我好嗎,抱抱我,我好冷“他很疲憊的對她說。
她把頭左右環顧一下,看到很多人在用驚奇的目光異樣的注視著她。然後,他突然把頭伏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地說“涓生,我好冷啊”
他冰冷的呼吸打在她的耳朵上,一下一下的。她想推開他,可是身體卻不受控製,她的頭發散下來貼在他臉上,他伸出手去撫摸。
“涓生,你的頭發終於長長了,這長發,它是我的,是我的------”
她伸出手扣住他的肩膀,然後才發現他的身體很涼很涼。
“你的身體好冰啊”她略責備地說“都冬天了,你還穿襯衫,你不知道這裏的風有多冷嗎”
他笑了一下,不說話。然後輕輕地撫摸她的額頭。
“你平時都是這樣**女孩子的嗎?”
“我已經很久沒有**女孩子了,很久很久了,沒有遇見像你這樣讓我值得**的女孩子”他略帶調皮的回答她。
然後她用食指輕輕地搗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個馬屁精”,然後,她就咯咯的笑起來。
她笑的樣子很美。仿佛盛開的櫻花一樣燦爛。兩邊露出兩隻可愛的小虎牙。
他看著她笑,然後猛一使勁把她拉進懷裏,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就把他的嘴壓在了她嘴上。他的舌頭不停地在她嘴裏摩梭。雙手緊緊的扣住她的肩。
她沒有拒絕他。**中,似乎有種力量在緊緊的吸引著她。她,無法逃離他的擁抱。
然後,她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他。含糊不清地對他說“落,有沒有感到溫暖一點”
她醒來時,列車已經到站。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有靠在車廂上睡著了。接頭處,再次被下車的人擁堵。可是,落落已經不見了。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下車的。
在以後每個黃昏的這班地鐵上,落落都會出現。他們說著親密的話,做著親密的動作。她知道她的心髒正被他一點一點侵占。她喜歡這樣的感覺,也相信他會把她心裏空的位置都填滿。但她每次都睡著,醒來後落落總是已經不在了。她沒有發現過他上車,從來沒有,也從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下車的。
再一次親熱之後,她終於忍不住問他“你是什麼時候下車的,那個站下”
他沉默了一會,歎道“這樣不好嗎?我一直陪著你,而且,隻要我一直陪著你,這就足夠了,你又何必追根刨底呢?”
“我沒有打探你隱私的意思,我隻是越來越害怕,害怕有一天你會突然的消失,就像你突然下車一樣,然後再也不會出現。落落,涓生怕,怕,——,因為,我已經深深的愛上你了”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湧了出來。
他把她抱在懷裏。一邊撫摸她的頭發一邊輕輕地對她說“涓生不怕,不怕,涓生乖,咱不怕。落落不會離開你的,永遠都不會。”
然後她們再次地親吻。迷迷糊糊中,他們嚐到了一股溫暖的鹹濕液體。
她背著他做了一件事。
她借了同事的精密照相機,如戒指般大小的黑色圓形金屬,掛在胸前是個很精美的裝飾。
在她們再次在一起的時候,她不停地變換身體的姿勢。他笑著對她說,你是想把你的美麗更全麵的展示給我嗎?她回答他,我想從每個角度都可以看見你
她沒有告訴他,她想給她拍很多很多照片,然後洗出來,一張張緊挨著貼在她的房間裏,然後,她一睜眼,就都是他。
當照相館老板把照片給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驚呆了。照片上沒有人,隻有髒舊的車廂。她問老板是不是搞錯了。老板拿出電腦調資料給她看,畫麵裏確實沒有人,有的隻是破舊的白色車廂。
她忽然想起車廂接頭處那些眼神驚愕而又異樣注視著她的人們。她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原因,更沒有想到這是真的。她一直以為這種事隻有在電影裏才可以有。
落落,穿著白襯衫的落落,眼神明亮而身體輕盈的落落,原來是一個魂靈。
又是一個黃昏。車廂的接頭處又隻有他們。落落和涓生。他還是穿著白色的長袖襯衫,隻是身體看上去更加的空洞。
親熱之後。她握著他的手對他說“落,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她拿出那些照片給他看。
他接過照片,瞬間臉色就變得異常蒼白。過了好大一會,他終於開口。疲憊的搖搖頭道“你現在都知道了,還不趕緊離開我”。
“我就是要抓緊你的手,就是不離開,也不許你離開”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微笑著對他說。
然後他快速地在她的臉上親了兩下。“這是對你做壞事的懲罰”。親完她,又輕籲了一口氣“總算消了一點氣”
然後她就再次地把舌頭伸進他嘴裏。“如果這樣可以消氣,那就把氣全消完吧”。
她們嬉鬧著,擁抱著,親吻著。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突然他扯下她一根頭發,她疼的叫了一聲,正要生氣的質問他,他說“扯你一根青絲,許你永世情思”
忽然車廂猛烈的晃動起來。她們同時看向窗外,列車竟**了上了旁邊的一條鐵軌。而前方正駛來一輛列車,車頭的燈光明亮的如同一個小太陽。
太不可思議了,幾十年來都不曾出現這種情況,理論上也是不存在這種肯能的。可是,一切就這麼真的發生了。而且真真切切的發生在眼前。
她笑了一下“你怕嗎”
“我不怕,我本身就是個魂靈,隻是地鐵一毀,我就得魂飛魄散了”
她急道“那你還不趕緊走,隻要你的靈魂在,我就一定能找到你”
“我走了,你就活不成了”
“我生來命大,否則,五歲的那場車禍我就已經不在了”
落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你了,我是一早就知道,人鬼相戀,陰陽顛倒,天理不從,必降異象而懲罰的”
然後,她突然問他“你愛不愛我?”
“我愛你,丫頭,生生世世都愛你’
“我不怕,不怕,我很高興”她笑著說。
然後他突然緊緊地抱住了她,像一張毯子一樣把她緊緊地包裹住,任憑她怎樣,也不能掙脫。
他說“我要保護你”。她的頭貼在他的懷裏。她感受到了他的冰冷。她哭了,淚水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涓生,你不要哭,你不會有事的”
“我是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才不由自主的傷心”
“沒事的,五十年後,我的魂和魄又可以重新凝聚成人行“
“五十年後,我就快八十了,白發蒼蒼,你還會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