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 索魯斯伯雷附近國王營地
亨利王、親王、約翰·蘭開斯特、華特·勃倫特及約翰·福斯塔夫上。
亨利王 太陽開始從那邊樹木蓊鬱的山上升起,露出多麼血紅的臉色!白晝因為他的憤怒而嚇得麵如死灰。
親王 南風做了宣告他的意誌的號角,他在樹葉間吹起了空洞的嘯聲,預報著暴風雨的降臨和嚴寒的日子。
亨利王 那麼讓它向失敗者表示同情吧,因為在勝利者的眼中,一切都是可喜的。(喇叭聲。)
華斯特及凡農上。
亨利王 啊,華斯特伯爵!你我今天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相遇,真是一件不幸的事。你已經辜負了我的信任,使我脫下了太平時候的輕衫緩帶,在我這衰老的筋骨之上披起了笨重的鐵甲。這真是不大好,伯爵;這真是不大好。你怎麼說?你願意重新解開這可憎的戰禍的紐結,歸返臣子的正道,做一顆拱衛主曜的列宿,射放你溫和而自然的光輝,不再做一顆出了軌道的流星,使世人見了你惴惴不安,憂懼著臨頭的大禍嗎?
華斯特 陛下請聽我說。以我自己而論,我是很願意讓我的生命的餘年在安靜的光陰中間消度過去的;我聲明這一次發生這種雙方交惡的現象,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亨利王 不是你的本意!那麼它怎麼會發生的?
福斯塔夫 叛亂躺在他的路上,給他找到了。
親王 別說話,烏鴉,別說話!
華斯特 陛下不願意用眷寵的眼光看顧我和我們一家的人,這是陛下自己的事;可是我必須提醒陛下,我們是您最初的最親密的朋友。在理查的時候,我為了您的緣故,折棄我的官杖,晝夜兼程地前去迎接您,向您吻手致敬,那時我的地位和勢力還比您強得多哩。是我自己、我的兄弟和他的兒子三人擁護您回國,大膽地不顧當時的危險。您向我們發誓,在唐開斯特您作了那一個誓言,說是您沒有危害邦國的圖謀,您所要求的隻是您的新享的權利,剛特所遺下的蘭開斯特公爵的爵位和采地。對於您這一個目的,我們是宣誓盡力給您援助的。可是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幸運像陣雨一般降臨在您的頭上,無限的尊榮集於您的一身,一方麵靠著我們的助力,一方麵趁著國王不在的機會,另一方麵為了一個荒淫的時代所留下的瘡痍,您自己所遭受的那些表麵上的屈辱,以及那一陣把國王久羈在他的不幸的愛爾蘭戰爭中的逆風,使全英國的人民傳說他已經死去。您利用這許多大好的機會,把大權一手抓住,忘記您在唐開斯特向我們所發的誓;受了我們的培植,您卻像那凶惡的杜鵑的雛鳥對待撫養它的麻雀一般對待我們。您霸占了我們的窠,您的身體被我們哺養得這樣大,我們雖然懷著一片愛心,也不敢走近您的麵前,因為深恐被您一口吞噬;為了自身的安全,我們隻好被迫駕起我們敏捷的翅膀高飛遠遁,興起這一支自衛的軍隊。是您自己的冷酷寡恩,陰險刻毒,不顧信義地毀棄一切當初您向我們所發的誓言,激起了我們迫不得已的反抗。
亨利王 你們曾經在市集上,在教堂裏,振振有詞地用這一類的話煽動群眾,假借一些美妙的色彩塗染叛逆的外衣,取悅那些心性無常的輕薄小兒和不滿現狀的失意分子,他們一聽見發生了騷亂的變動,就會瞪眼結舌,擦肘相視。叛亂總不會缺少這一類渲染它的宗旨的水彩顏料,也總不會缺少惟恐天下不亂的無賴賤民為它推波助瀾。
親王 在我們雙方的軍隊裏,有不少人將要在這次交戰之中付下重大的代價,要是他們一度參加了這場比賽。請您轉告令侄,威爾士親王欽佩亨利·潘西,正像所有的世人一樣;憑著我的希望起誓,如果這一場叛亂不算在他頭上,我想在這世上再沒有一個比他更勇敢、更矯健、更大膽而豪放的少年壯士,用高貴的行為裝點這衰微的末世。講到我自己,我必須慚愧地承認,我在騎士之中曾經是一個不長進的敗類;我聽說他也認為就是這樣一個人,可是當著我的父王陛下的麵前,我要這樣告訴他:為了他的偉大的聲名,我甘願自居下風,和他舉行一次單獨的決戰,一試我們的命運,同時也替彼此雙方保全一些人力。
亨利王 威爾士親王,雖然種種重大的顧慮反對你的冒險,可是我敢讓你作這一次嚐試。不,善良的華斯特,不,我是深愛我的人民的;即使那些誤入歧途,幫同你的侄兒作亂的人們,我也同樣愛著他們;隻要他們願意接受我的寬大的條件,他、他們、你以及每一個人,都可以重新成為我的朋友,同樣我也將要成為他的朋友。這樣回去告訴你的侄兒,他決定了行止以後,再給我一個回音;可是假如他不肯投降的話,譴責和可怕的懲罰將要為我履行它們的任務。好,去吧;現在我不要再聽什麼答複,我對你們已經仁至義盡,不要再執迷不悟吧。(華斯特、凡農同下。)
親王 憑著我的生命發誓,他們一定不會接受我們的條件。道格拉斯和霍茨波兩人在一起,是會深信全世界沒有人可以和他們為敵的。
亨利王 所以每一個將領快去把他的隊伍部署起來吧;我們一得到他們的答複,就立刻向他們進攻;上帝衛護我們,因為我們是為正義而戰!(亨利王、勃倫特及約翰·蘭開斯特下。)
福斯塔夫 哈爾,要是你看見我在戰場上負傷倒地,為了保護我,跨在我身上,苦戰不舍,那就沒得說的了,論朋友交情本該如此。
親王 隻有腳跨海港的大石像才能對你盡那麼一份交情。念你的禱告去,再會吧。
福斯塔夫 我希望現在是上床睡覺的時間,哈爾,一切平安無事,那就好了。
親王 哎,隻有一死你才好向上帝還賬哩。(下。)
福斯塔夫 這筆賬現在還沒有到期;我可不願意在期限未滿以前還給他。他既然沒有叫到我,我何必那麼著急?好,那沒有關係,是榮譽鼓勵著我上前的。嗯,可是假如當我上前的時候,榮譽把我報銷了呢?那便怎麼樣?榮譽能夠替我重裝一條腿嗎?不。重裝一條手臂嗎?不。解除一個傷口的痛楚嗎?不。那麼榮譽一點不懂得外科的醫術嗎?不懂。什麼是榮譽?兩個字。那兩個字榮譽又是什麼?一陣空氣。好聰明的算計!誰得到榮譽?星期三死去的人。他感覺到榮譽沒有?不。他聽見榮譽沒有?不。那麼榮譽是不能感覺的嗎?嗯,對於死人是不能感覺的。可是它不會和活著的人生存在一起嗎?不。為什麼?譏笑和毀謗不會容許它的存在。這樣說來,我不要什麼榮譽;榮譽不過是一塊銘旌;我的自問自答,也就這樣結束了。(下)。
第二場 索魯斯伯雷附近叛軍營地
華斯特及凡農上。
華斯特 啊,不!理查爵士,我們不能讓我的侄兒知道國王這一種寬大溫和的條件。
凡農 最好還是讓他知道。
華斯特 那麼我們都要一起完了。國王不會守他的約善待我們,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要永遠懷疑我們,找到了機會,就會借別的過失來懲罰我們這一次的罪咎。我們將要終身被懷疑的眼光所耽耽注視;因為對於叛逆的人,人家是像對待狐狸一般不能加以信任的,無論它怎樣馴良,怎樣習於豢養,怎樣關鎖在籠子裏,總不免存留著幾分祖傳的野性。我們臉上無論流露著悲哀的或是快樂的神情,都會被人家所曲解;我們將要像豢養在棚裏的牛一樣,越是喂得肥胖,越是接近死亡。我的侄兒的過失也許可以被人忘記,因為人家會原諒他的年輕氣盛;而且他素來是出名鹵莽的霍茨波,一切都是任性而行,憑著這一種特權,人家也不會和他過分計較。他的一切過失都要歸在我的頭上和他父親的頭上,因為他的行動是受了我們的教唆;他既然是被我們誘導壞了的,所以我們是罪魁禍首,應該負一切的責任。所以,賢侄,無論如何不要讓哈利知道國王的條件吧。
凡農 隨您怎樣說,我都照您的話說就是了。您的侄兒來啦。
霍茨波及道格拉斯上;軍官兵士等隨後。
霍茨波 我的叔父回來了;把威斯摩蘭伯爵放了。叔父,什麼消息?
華斯特 國王要和你立刻開戰。
道格拉斯 叫威斯摩蘭伯爵回去替我們下戰書吧。
霍茨波 道格拉斯將軍,就請您去這樣告訴他。
道格拉斯 很好,我就去對他說。(下。)
華斯特 國王簡直連一點表麵上的慈悲都沒有。
霍茨波 您向他要求慈悲嗎?上帝不容許這樣的事!
華斯特 我溫和地告訴他我們的怨憤不平和他的毀誓背信,他卻一味狡賴;他罵我們叛徒奸賊,說是要用盛大的武力痛懲我們這一個可恨的姓氏。
道格拉斯重上。
道格拉斯 拿起武器來,朋友們!拿起武器來!因為我已經向亨利王作了一次大膽的挑戰,抵押在我們這兒的威斯摩蘭已經把它帶去了;他接到我們的挑戰,一定很快就會來向我們進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