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向太陽(4)(1 / 3)

也依然會在早晨向我們請安;

毗連的池沼;

豈不是和往昔一樣美麗麼?

而在灌木林裏;

鳥群依然在歡呼著太陽……

太陽!沒有比它更爽朗的:

它每天伸出轉動機輪的臂向我們招手!

又以光焰的嘴;

給我說著;

Materialism,dialectic的真理。

讓頑固的葉遂寧;

看著那“鐵的生客”而痙攣吧;

我們要策著世紀的駿馬;

在這曠野上馳騁!

而且,新的詩人;

將從這裏經過;

他們將在列車窗口吟誦詩篇;

他們也將感興於幾何學;

——你看;

那一片雲的邊緣;

不像米突尺所畫的一樣平直嗎?

沒有彌撒。

1940年四月四日、湘南

27.太陽

同我們距離得那麼遠;

那麼高高地在天的極頂;

那麼使我們渴求得流下了眼淚;

那麼使我們為朝向你而匍匐在地上;

我們願意為向你飛而折斷了翅膀;

我們甚至願在你的燒灼中死去;

我們活著在泥濘裏像蚯蚓;

永遠翻動著泥土向上伸引;

任何努力都是想早點離開陰濕;

都是想從遠處看見你的光焰;

我們是蛾的同類要向你飛;

我們甚至願在你的燒灼中死去;

隻要你能向我們說一句話;

一句從未聽見卻又很熟識的話;

隻是為了那句話我們才活著;

隻要你會說:凡看見你的都將會幸福;

隻要勤勞的汗有報償,盲者有光;

隻要我們不再看見惡者的驕傲,正直人的血;

隻要你會以均等的光給一切的生命;

我們相信這話你一定會有一天要證實;

因此我們還願意活著在泥濘裏像蚯蚓;

因此我們每天起來擦去昨天的眼淚;

等待你用溫熱的手指觸到我們的眼皮。

1940年四月十一日、湘南

28.月光

把輕輕的霧撒下來;

把安謐的霧撇下來;

在褐色的地上敷上白光;

月明的夜是無比的溫柔與寬闊的啊。

給我的靈魂以沐浴;

我在寒冷的空氣裏走著;

穿過那些石子鋪的小巷;

聞著田邊腐草堆的氣息。

那些黑影是些小屋;

困倦的人們都已安眠了;

沒有燈光靜靜地;

連鼾聲也聽不見。

我走過它們麵前;

溫柔地浮起了一種想望;

我想向一切的門走去;

我想伸手叩開一切的門。

我想俯嘴向那些沉睡者;

說一句輕微的話不驚醒他們;

像月光的霧一樣流進他們的耳朵;

說我此刻最了解而且歡喜他們每一個人。

1940年四月十五日夜

29.矮小的鬆木林

矮小的鬆木林,

徘徊在黃昏曠野的;

遠處的山坡上,

天邊微微發亮的雲層;

襯出它們黑色的襤褸;

可憐的鬆木林,

沒有一條路可以;

通到你們那兒去的;

連攜斧的伐木者;

都不曾看你們一眼。

被遺忘的鬆木林!

乞丐般的鬆木林!

誰來理睬你們呢?

隻有我卻歡喜你們:

——在我家鄉的山背上;

也有這樣矮小的鬆木林啊……

30.水鳥

兩隻水鳥浮動在水邊;

烏篷船裏發出了槍聲;

一隻在驚怖中逃逸了;

另一隻掙紮在受傷的痛苦裏;

它的翅翼無力地拍著水麵;

又迷亂地飛了幾圈;

才慢慢地向上舉起;

終於朝江岸的岩石;

與叢林間飛去……

此刻;

它在岩石的隙縫間;

用自己的嘴撫自己的創傷;

在寂寞的哀鳴裏;

期待著伴侶的來臨。

1940年夫夷江上

31.火把

一、邀

“唐尼,時候到了;

快點吧”。

“李茵;

你坐下;

我梳一梳頭;

換一換衣;

你看我的頭發;

這麼亂;

我的梳子;

哪兒去了?”

“你的梳子;

剛才我看見的;

它夾在《靜靜的頓河》裏”;

“啊!頭發都打了結;

以後我不再打籃球了;

……今天下午;

我沿著那小河回采;

看見河邊擱著;

一個淹死了的傷兵;

漲著肚子沒有人去理會;

……今天我一定要倒黴”。

“唐尼,時候到了;

快點吧”。

“好,你別急;

我換一換衣;

——這製服又忘了燙;

算了吧;

反正在晚上;

……李茵;

你看我又胖了;

這衣服真太緊;

差點兒要掙破;

前年在漢口;

我也穿了這製服;

參加遊行的”。

“快點吧,時候到了;

別再說話”。

“李茵,你真急;

我還要擦一擦臉;

這油光真討厭——”

“你跑那邊去找什麼?

找什麼?唐尼!

你的粉盒;

壓在《大眾哲學》上;

你的口紅;

躺在《論新階段》一起。”

“李茵!”

“快點吧,唐尼;

七點三刻了”。

“好;

我穿好鞋子馬上跑;

到八點集合;

來得及”。

“我的鞋拔呢?”

“在你哥哥的照像的旁邊”。

“啊,哥哥;

假如你還活著;

今晚上;

你該多麼快活!”

“唐尼;

今晚上;

你真美麗”。

“李茵;

你再說我不去了”。

“你不去也好;

留在家裏可以睡覺”。

“好了,走吧;

媽,你來把門閂上;

今晚上;

我很遲才回來”。

(一個老邁的聲音從裏麵傳出)

“尼尼,孩子;

今晚上天很黑;

別忘了帶電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