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門前的花壇,許久沒有人照料了,裏麵長滿了雜草。父親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工具,主人一樣地開始除草、搬走垃圾、疏鬆花土,又從別處移來了各種花苗。不久,門前便花香四溢,小區裏的人見了父親,都誇獎他勤快能幹,他反倒不好意思了,說他在鄉下習慣了幹活兒,見到那塊地方荒著,感到可惜了,栽種一些花,看著養眼,心裏也舒坦。
父親不光栽種了那些花,還當仁不讓地當上了“護花使者”,每天都要在小區院子裏轉上幾圈,攔阻一些淘氣的孩子對花的揪、掐、摘,順便把散落在花壇邊的垃圾,撿起來送到大門外的垃圾箱裏。我笑著逗他,你一天天那麼忙碌,讓小區總能保持美化的環境,我得找物業管理部門,為你申請補助啊。
他得意地告訴我,他最近這兩天,還撕掉了不少貼在小區單元門上的廣告。我問他為什麼撕掉,他說,他一眼就看出那些都是騙人的東西,有的說是某某藥店免費發放什麼治療糖尿病的藥物,有的說是請專家免費給老年人進行體檢。其實,都是糊弄人的,讓你去了,一檢查,準保個個都有病,使勁兒嚇唬你一番,讓你乖乖地掏錢,買那些昂貴的還不一定見效的藥物。這樣的事情,在鄉下我就見識過了,村裏的人沒少上當受騙。他同小區裏的不少老人也聊過,他們當中也有人被騙了上千塊錢。
我很讚同父親的說法和做法,但又提醒他,讓他在撕掉那些小廣告時,注意別讓貼小廣告的人遇見,防止人家打擊報複。他一臉凜然道,怕啥?那些騙人的家夥都心虛著呢,就是打了照麵,我也敢戳穿他。
我沒再多說什麼,換了一個話題,建議他去附近的公園活動一下身體,他說那裏人多,鬧哄哄的,不如在小區裏走走。忽然,他問我能不能把家裏用不上的書找一些出來,我問他幹什麼,他拿過一張前一天的晚報,指給我看上麵的一條募捐性的新聞。
原來是一所專門為打工子弟開辦的學校,正在向社會各界募集課外書給學生們閱讀。這是一件好事,我立刻放下手裏的工作,開始從我的書架上篩選我一時不讀的、適合學生閱讀的書籍,父親在一邊幫忙把選出來的書,裝到一個紙殼箱裏。忽然,他舉起一本《現代漢語詞典》,讓我把它也捐了。我說報上隻是說捐課外書,父親說學校買不起課外書,這麼厚的詞典,肯定也買不起,而學生們肯定更需要它。我點頭,覺得還是父親想得周到。
第二天,父親說他要親自送到那所學校去,我說路太遠,要轉兩次車呢,還是通過社區轉交吧。父親說早送去,學生們可以早看到,路遠點兒沒關係,就當是看看城市的風景了。
天很晚了,父親還沒有回來。給他配的手機也沒帶,我有些擔憂父親迷了路,或者遇到了麻煩,焦急地跑到樓下看了好幾趟。直到六點多了,父親才回來,他手裏還拎著一袋10斤裝的大米。我剛要嗔怪他回來這麼晚,害得我禁不住要胡思亂想了,父親卻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回來的路上見到一家商店前排了長長的隊伍,大多是老年人。他一問是商店搞促銷,每斤大米一元錢,每人限購10斤。他便過去排了兩個多小時的隊,買了這袋大米。
超市的大米每斤也不過一元二三,10斤大米頂多也就節省兩三元錢,還不夠他今天出去的路費呢。我說父親真不會算經濟賬,父親立刻反駁我,該節省的就要節省,一毛錢也是錢啊。我立刻投降,說父親做得對,他便嚷著趕緊給他盛飯,說是餓壞了。
父親昨天還跟我說他兜裏有二百多塊錢呢,我問他怎麼不在街上買點兒自己喜歡吃的,他臉紅了,說沒跟我商量,把錢和那些書一起捐了。我笑了,說他差一點兒裸捐了。父親問我什麼是“裸捐”,我說像他那樣餓著肚子捐錢捐物的,就是裸捐。
父親看出我在打趣他,便故作生氣地說,以後他做了好事,再也不向我報告了。我驕傲地說,我可愛的老爸,你進城不到半年,好事就做了一大堆,想要競選小區的文明市民啊?父親連連搖頭:這孩子,你不是擔心我不能盡快融入城市嗎?我這是在努力啊。
老爸,你已經融入了城市,而且是一個優秀的市民了。我衝著父親蹺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