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在橢圓形的“小屋子”裏安安靜靜地呆上24-26天。24天你知道嗎？我不知道那是幾米、幾尺的長度，可是我知道，太陽升起來一次、再落下去一次，就是一天。那就是說，要耐心地等著24次日出、日落，我們才能見到媽媽和這個世界。
那個“小屋子”真暖和啊！“牆壁”是乳白色的，也有鵝黃色的，相當地溫馨。“屋子”的外牆呢，是深綠色的，上麵還被媽媽畫上許多棕色的斑點，挺漂亮的。不過，這都是後來我才看見的。我們在“小屋子”裏麵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那時，我們還在睡懶覺、做美夢，眼睛還沒睜開呢。爸爸、媽媽就輪流把我們摟在他們的翅膀底下，每隔半小時換一次崗，有時都忘了吃飯和睡覺。真沒想到，要當成爸爸、媽媽還真夠辛苦的！
可是，爸爸、媽媽從來不覺得那是件苦差事。相反，他們一動不動地摟緊我們，還會不時地支起耳朵聽聽，看看我們是不是睡醒了，是不是在“小屋子”裏待膩了，是不是我們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小腳丫兒一不小心就踢碎了蛋殼兒。哈哈，那可是他們最快活的時候了。
我曾經親眼看過小雪出生。哎喲別提了，那個小雪並不像後來長得那麼白，而是棕色的，像個斑點狗，羽毛又濕又短，貼在她又瘦又小的身體上。她連眼睛也不睜，好像看不起誰似的，牛著呢。瞧她那醜巴巴的小樣兒吧。她出蛋殼不一會兒就開始跑，好像她的細胳膊、細腿兒在裏麵受了不少委屈。她沒頭沒腦地跑，有幾次摔倒了，爬起來，再接著跑，像個多動症患兒，笑死我了。
後來，是小雪媽媽把她扶起來。她媽媽抱起她，眼淚都流出來了。流了那麼多，像我家門前那條小溪。我嚇壞了，以為她媽媽是不是嫌她長得醜傷心啊，或者看她摔了幾次心疼呢。可是，我見到小雪媽媽抱著她左親右親的，還拿她的臉蛋使勁地蹭小雪的臉蛋。我這才知道小雪媽媽是高興的。
高興還能掉眼淚，大人可真有意思。
可是，我第一眼見到媽媽時，媽媽並沒流淚。她靜靜地看著我，看著我，看得我都忘叫媽媽了。
10．飛行訓練。流淚。
可是那一次，我卻看見媽媽流淚了。
我們剛出生一個小時就能搖搖晃晃地走路，一個月之後就能飛了。雖然飛得並不十分好，甚至，都不能叫“飛”，連滾帶爬的，樣子特別可笑。可是，我們練得格外認真、賣力。
媽媽曾經說過：“不要怕，沒有誰天生就會飛，能馱運風的一雙翅膀，是練出來的。”一聽媽媽的話，我們就更加有勁兒了。漸漸地，我就能覺出翅膀的力量了，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推著我向上、向上……那感覺太美妙了。
剛開始試飛時總是飛不高，我一次次地滑下來，好像翅膀不是我的，我說了不算，它們像兩件丈重又笨的棉大衣，使勁兒往下墜。一次次地不成功，我都快要失去信心了。可是，媽媽一直在旁邊耐心地陪著我。她還教我唱一首歌：“我有翅膀，我能飛翔，我一定飛得最棒！”
“我有翅膀，我能飛翔，我一定飛得最棒！”
我一邊練習飛，一邊和媽媽一起唱。唱著唱著，就把擔心、緊張和恐懼忘掉了。我的好媽媽呀，她可真有辦法。
我不再對自己生悶氣，不再在心裏惡狠狠地罵自己笨蛋、懦夫、膽小鬼，一用力，竟然飛上了怪柳的枝條——要知道，那可是那棵怪柳最高的枝條啊。每天清晨，我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它，一睜開眼睛它就讓我受氣。我想，它一定是有意在欺負小孩，在嘲笑我。每當這時，我就一骨碌爬起來，馬上出了房門，我要給自己加油，我就不信我不能衝到它的頭上去。
就這樣，我終於飛過了怪柳的頭頂，看到它是那麼矮小，簡直像個禿頂的沒人要的破拖布。我正要得意、陶醉時，卻看到了旁邊還有比它更高的怪柳。我擠擠眼睛，暗自笑自己不像話——太驕傲了吧！
我輕輕地落在地麵上，動作還不是那麼平穩，但是我會飛了！媽媽高興地迎上來，抱住我。
“孩子，祝賀你！你成功了！”我看見媽媽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可是，我的臉卻紅了，媽媽流淚的眼睛沒有看清我的表情，但我知道，那是因為興奮，更是因為羞愧。
11．攝影者。還擊。
我們是愛美的鳥類，我們特別喜歡照鏡子，在清淩淩的小河裏，或者在養蟹人的玻璃窗前，都能照到。那是我們自己願意的。可是，我們不喜歡那種——強迫，對，那簡直就是強迫，我們不願意！
我真搞不懂，人類為什麼對我們那麼感興趣。為了給我們拍照，冰天雪地的，在還沒有化掉冰碴兒的土地上，他們搭上草或木板的棚子，穿著比乞丐還破舊的棉大衣，沒日沒夜地窩在裏麵，吃很少的食物、喝很少的水、睡很少的覺，幾乎不聲不響，把那些哢嚓哢嚓山響的機器對著我們。“孫悟空”說，那些烏黑烏黑的家夥是“鬼眼睛”，能把我們的“魂兒”偷走，偷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所以，看見人類要快點兒飛，千萬不能貪玩，不然就永遠也見不到媽媽了。
他們鑷手鑷腳、偷偷摸摸的，還以為我們啥也不知道。其實，我們一看到那些忽然冒出來的房子或帳篷就明白了——野地裏，怎麼會有人住呢？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嘛。我們可不是那麼好騙的。
真的，我們不喜歡被打擾，生活是我們自己的，高興也是我們自己的，我們不喜歡被別人偷看，他們也太不懂得尊重我們鳥類了。這不是窺視人家的隱私嗎？人類就是這樣好奇，說出道理來頭頭是道，可一輪到自己，就半點規矩都沒有了。
不過，想想他們也夠不容易的，那麼冷的天，還要待在野外，一待就說不上是幾天。可是，我們不喜歡他們不征求意見就做那些沒道理的事，這是很沒禮貌的。所以，老灰叔說要“教訓教訓”他們。
還是老灰叔有經驗，一遇到這種情況，他從來都是毫不留情的。別看他平時病病歪歪的，飛得也不像年輕時那麼快 了。可是，一遇到“突襲”情況的時候，他精神得簡直像個棒小夥兒。老灰叔帶著叔叔、伯伯有近百隻黑嘴鷗，在“鬼眼睛”們的頭上呼呼地盤旋，在他們頭頂上啾啾啾啾扯開嗓門大叫。還有的叔叔、伯伯從高空向“鬼眼睛”們俯衝，喊著口號，旋風一樣衝下來，警告他們。偶爾，還會用糞便襲擊他們。哈哈哈哈，可真過癮！直到把他們嚇跑為止。’別以為我們好欺負，南小河有4 000多隻黑嘴鷗——全世界的一半黑嘴鷗都在這兒呢，我們可不怕什麼“鬼眼睛”、“狼眼睛”的。
我們心裏明白，他們並不是壞人。他們拍我們，也是為了我們好，想把我們美麗的翅膀給更多的人看。還有一些人，把我們的照片掛在展覽館裏，講解員像模像樣地指給大家看我們的家、我們的遊戲。還告訴他們，我們是怎麼出生的、怎麼捕魚的，教他們怎樣保護我們。
但是，一想到每時每刻都有那麼多眼睛看著我們，一想到連睡覺、玩、吃飯都有人在偷看，就覺得特別特別別扭，一點兒也不自然。誰願意動不動就生氣呢，可他們總是讓我們正高興著，就生起氣來。哎呀，真是搞不懂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