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羅榮芬(獨龍族)《山高水遠》節選

1953年秋天的一個早晨,獨龍族南邊孟登木村整個家族老少男女在陡坡茅草屋前,默送家族的女孩子被工作隊領上路前往貢山。有個老太太在人群裏喊出聲:“念啊!念啊!人家地方不好就回來喲。”沒喊完,小姑娘瘦小的身子就被野草淹沒。整整4天,當13歲左右的女孩吃光火燒洋芋和雞稗子粉粑粑,那父親編製的斜挎著的手工篾籮“答過”在身上輕巧搖晃時,她再也邁不動步子,騎跨在一塊大石頭上哭了起來。她就是我的母親,舊時獨龍江總頭人孟坎的孫女,喊話的是我外婆。打離開獨龍江,一起走出來的4女2男,都有了一個全新的稱呼。工作隊為母親起的名字是孟秀英。來自北部百利家族的文麵女也有了白麗珍這個名字。到貢山,再往怒江州州府碧江,那裏開辦了為全州各民族培養工作隊員的培訓班。幾個不諳世故人情的孩子在課後玩抓石子遊戲。為保證聽得懂,老師先用漢語講一遍,那會說傈僳語的老師向怒族學員翻譯(貢山怒族學員既懂傈僳語,也會講獨龍語),再由這個怒族學員對著這幾個孩子講述一次。每堂課要經過三道翻譯,她們才聽懂課堂所講的內容。

在母親離開獨龍江的前後幾年,她的舅舅伊利亞於1956年參加了“全國少數民族國慶觀禮團”。這個自1947年起在獨龍江南部擔當傳播基督福音的個矮臉圓、皮膚黝黑的獨龍男子,所聞所見使他麵紅心跳,激動得厲害時手腳都抖起來。觀禮結束又應邀輾轉滇西,參加中緬總理在中國瑞麗舉行的聯歡和邊界問題座談會。其間伊利亞提供獨龍江自古為中國領土的證據,對英國殖民者在1911年侵占我國領土片馬以及提出高黎貢山分水嶺為界的無理主張,做有理有據的抨擊,宗教神職人員如此犀利的表現使在場人員印象深刻。兩年前有人到獨龍江接他到國外,得此麵善氣和之人的激烈訓斥。他一生擁護共產黨,離世之前,雲南省基督教協會副會長是他多個職務之一。

——選自《民族文學》2013年第一期

瑞雪中走近的春天

2010年的春天,是在早早到來的瑞雪中走近的。如同那場悄然而至的飛雪,世間正發生著許多讓人想不到的奇妙變化,有許多故事在延續,也有許多新的故事在這個春天將萌芽。

“富有活力、難以預測、進取心、美麗、雄心勃勃、固執、關注未來、有愛心、很中國的、好奇、機智迂回、堅強”,這是書寫《中國大趨勢》的美國學者約翰·奈斯比特對今天中國和中國人的描述。

而另一位老者,顯然比奈斯比特要年長得多,2560年前的孔子,以“和為貴”、“和而不同”的儒家學說在今天走遍世界,目前在全球開設的300多所孔子學院,不僅教不同膚色的人用漢語說“你好”,也教他們怎樣在中國做生意,怎樣了解中國的文化,閱讀“四大名著”和其他中國書籍。敏感的世界意識到,這其實是正在顯示著中國的“軟實力”。

伴隨著經濟的飛速發展,冰雕的北極熊在哥本哈根會場外點滴消瘦,從它身邊走過紅綠兩道大門的各國要員都不得不麵對一個嚴峻的問題,當今世界,我們究竟要做什麼選擇?或者隻能做什麼選擇?

今天的時代和生活似乎遠遠比我們的想象更複雜更精彩。那位已經年逾八旬的奈斯比特精力充沛地飛行,來往中國上百次,他本是專門研究不同國家和人民,思考他們的行為、方式,他們做什麼,結果會是什麼的學者,而在中國他感受到一次次的驚異,他感慨:“你們有很了不起的故事,但是你們沒有講。”

作為應該是講述者的文學,在又一個春天來臨之時,應該如何麵對呢?我們思考著。過去一年裏,《民族文學》驕傲地將55個少數民族的作家請到了北京,一個都沒有少,大家傾訴本民族的故事,唱響同一個主題“祖國頌”。金秋碩果飄香之時,《民族文學》的蒙古文、藏文、維吾爾文版經過多時的緊張籌備,滿載無數人的期待終於麵世。刊物的足跡走向牧區,走向高原,走向冰川腳下的小鎮,走向碧藍的青海湖畔和波濤洶湧的金沙江,那蒼老的、稚嫩的、有力的一雙雙手翻閱著它們,從他們那裏傳遞而來的驚喜和感喟讓人心顫動。

“辦好《民族文學》,促進民族團結進步”,溫家寶總理的題詞是《民族文學》努力的方向。多出精品,走向廣大讀者,彰顯和推動共同團結奮鬥,共同繁榮發展的主題,《民族文學》大有可為。而這一切,我們期待更多的少數民族作家、翻譯家、評論家的參與。《民族文學》特約百名翻譯家,將從本期陸續一一介紹,他們來自母語寫作翻譯的不同族群,是中華多樣性文化的寶貴財富;我們將盡綿薄之力,設法搭建多種橋梁,擴大少數民族文學的對外交流;而待春暖花開之時,多民族青年作家改稿班將如期舉行,期待所產生的精妙作品如花兒一般開放。

向世界講述中國多民族了不起的故事,為什麼不呢?2010年的春天,我們向遠處望去。

塔裏哈提·阿尼瓦爾·伊尼克尤夫(塔塔爾族)

《歡慶薩班節》節選

在綠樹成蔭、風景優美的地方——烏拉泊風景區響起了歡樂的節日歌聲,烏拉泊位於烏魯木齊南郊20公裏左右,是烏魯木齊各民族群眾舉行各種室外娛樂活動的場所之一,也被古人命名為歡樂的牧場,在這裏集彙了穿著節日鮮豔服飾的塔塔爾族男女老少,歌聲、笑聲、樂器聲凝聚在一起,刺激著整個風景區。這是2008年6月21日的薩班節。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晴天,來自烏魯木齊地區的塔塔爾族穿著本民族的節日服裝,聚會和歡慶,人們相互問候,祝福和慶祝節日,女士們風情萬種地來接待客人,被邀請參加節日的還有漢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烏孜別克族等其他各民族的貴賓。

……

以家庭為單位進行的聚餐開始了。他們在草地上鋪著地毯,擺著餐布,擺滿了早在節日之前,家家戶戶都已準備好了琳琅滿目的各種美食。如用大米洗淨後曬幹,上覆奶油、杏幹、葡萄幹等,放在火爐中烤製而成的一種糕餅“古拜底埃”。蜂蜜、雞蛋、砂糖、清油、麵粉和在一起,放在烤盤上攤開,上麵點綴核桃仁、杏仁及葡萄幹,經火烤而製作味道香甜酥鬆的“巴卡力”。熟肉塊(牛、雞、鴨、鵝肉塊)和煮熟的土豆片放在平底鍋中焙烤,然後將肉塊和土豆片混合食用的“克孜都日米拉”。用麵粉與雞蛋、奶油、砂糖、鮮奶、可可粉、蘇打製成的“去買西”。煮熟的牛肉、羊羔肉、雞蛋及每種糕點都做得十分精致,像靈巧的工藝品。

——選自《民族文學》2013年第一期

母親留給三峽的歌

端午節比不上春節,或者中秋,但在我的家鄉三峽,從來都把這個節當作一個非常重要的節日。因為屈原隨江水而去,他的家鄉三峽一帶的百姓每逢端午,都會劃著龍舟,將包好的粽子丟往江裏,叫著“三閭大夫,魂兮歸來”!

那年,屈原故裏的朋友給我來信,邀我去往三峽過端午,因為那裏將舉辦龍舟節,有詩歌會,還有龍舟比賽等等,我心裏想去,但還是婉言謝絕了。除了刊物相關的事,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當時大病之後的母親在京,好不容易放假,我想陪著母親說說話。

那天就跟母親說了好些。其實主要還是聽母親說。

我曾寫過一篇散文《母親的語錄》,後來又有人寫《姥姥語錄》,我要早知道就不那麼取標題了。但母親確實有一些經典之詞,母親是一個善於敘述的人,她總會將一些不打眼的事說得有聲有色,說到了骨子裏。

那天我們說到了山東的大哥。因為母親得病,大哥夫婦從山東東阿的鄉下專程趕來看望,帶著一些紅棗和小米,說:“娘啊,你嚐嚐這棗,可甜呢。”母親說“好好”,她吃了一顆在嘴裏,反複嚼了好半天,才吐出來。她的病已經不能讓她咽下那些棗皮。大哥還帶來東阿的有名的阿膠,說:“這個是最補人的,娘你一定要吃。”母親看著那些黑得發亮的阿膠,拿起一塊敲得梆梆響,說:“好好,我吃。”

大哥夫婦就陪著我母親住了快半個月,他們每天都說很多的話。

我不在跟前,我得在後海上班。端午那天,母親就把她與大哥在一起說的話背給我聽。並就著這個話題說到從前,大哥不是她生的,她見到大哥的第一麵,大哥已經快9歲了,一個半大小子站在牆角,低著頭不吭聲,那個樣子仿佛就在昨天,母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