掄吧,你就使勁掄吧(代序)
幾年前,是天津作家趙玫夫婦向我推薦的陳九,說他是一旅美華人,長居紐約,小說寫得很好,還立馬給我發來一個他的中篇小說《跟尼摩船長出海》。那段時間裏,《人民文學》雜誌正在為推動第二波“新海外華人作家群”的稿子而四下打聽,尋找目標呢,所以,歡迎朋友推薦稿件。
這陳九的中篇小說《跟尼摩船長出海》我一讀,就有些放不下了,還真是不錯,讀起來有王朔的那種幽默、淩厲、機智的文風,但我還想呢,怎麼這海外華人中間,也能有京油子衛嘴子的風格冒出來呢?他們應該是典雅範兒、英倫風或美國大陸風格才對啊?難道我看花眼了?難道,是一個年輕的小說天才冒出來了?一身小汗直往外冒,我讀到好小說,就是這種興奮勁兒。
後來,《跟尼摩船長出海》由《人民文學》雜誌發了出來,很快就受到諸多好評,這部中篇被多家選刊選載,說明我們對他的推動被廣泛關注,他的幾部中篇也四處開花,聲名鵲起。
過了幾個月,有一天,一個儒雅、精幹的中年男人,模樣有點像公務員,走進了我稿件比人高的辦公室,說:“我是陳九。”
我愣了一下:“您真是陳九?”
他笑了,很謙虛很內斂,“可不,我就是陳九。”
可能在我的想象裏,這陳九一定是一個青年帥哥,二十多歲,三十出頭,長發飄飄,瀟灑至極,沒想到啊沒想到,眼前的陳九年齡稍大,中年人,而且文雅、穩重。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讓我大跌眼鏡,雖然我不戴眼鏡。
這真的是和小說風格不相符哎,這“文如其人”簡直就說不過去哎,怎麼這就是陳九呢?我錯愕了好一陣子,就笑了。
然後,就賓主言談甚歡。然後,我才知道,陳九在京津兩城都生活過,生於天津長在北京,在紐約居住了很多年,人家還真是公務人員——在紐約市政府工作,是標準的美國政府雇員。哎呦媽,這新華人作家群中真是什麼人都有哎。陳九還給了我一本他在三聯書店出版的談紐約的散文集《紐約第三隻眼》。
所以,說到陳九,假如要給他的文學身份定位的話,就一定要說說“新海外作家群”的出現。
當時,2010年前後,我們已經推動了第一波的新海外華人作家,這些作家有不少,如陳謙、陳河、張翎、薛憶溈、袁勁梅、張恵雯等二十多位,大部分住在歐美,少部分住在亞非拉,卻都用中文寫作,寫的又都是海外華人在廣大的世界裏的人生新經驗,給當代華文寫作提供了新鮮而獨特的文本,這是在全球化時代裏,必然出現的一種寫作現象。
新華人作家無論生存狀態,還是精神麵貌,都和前輩華人作家不一樣。他們筆下的世界,是美國矽穀故事、是巴黎的夜晚、倫敦郊區的暗黑世界,是對曆史上華人勞工的重新打量,是新加坡的故事和沙撈越的戰事記憶,是從內心到外部世界迥然變化的華人景象。
而且,隨著中國大陸的日益開放強大,海外華人的群體自然也越來越壯大,人群大了,中間肯定有寫東西的人,這“新海外華人作家群”也就日益壯大,不斷有新人冒出來。
陳九就是他們中間一個非常值得重視的、正在冉冉升起的好小說家。他以他的風格和題材的獨特性,讓我們為他叫絕。比如《跟尼摩船長出海》中這段:
晚秋的長島變幻莫測,氣溫像海浪一樣跌宕不定,昨天還暖洋洋,今天就可能穿棉襖。在這裏住久了,你會對“一方水土一方人”的說法有更深的感受。氣候,環境,土地,海洋(沒海洋江河也行),尤其後兩樣兒,才是決定性的。而所謂人,文明,不過是派生物而已。就像種莊稼,人本質上其實是從水土裏拱出來的,跟韭菜大蔥完全一回事,我和尼摩船長就是大蔥洋蔥的關係,都覺得自己是棵蔥,正好蔥爆肉,大蔥爆還是洋蔥爆,於是誰也不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