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蠟船
一
海北公社富裕之路大隊正召集駕長會議。屋裏彌漫著煙霧和駕長們身上濃鬱的海洋氣息。
每年春汛蠟子季節,駕長們都為船隻、勞力的調配爭論一番。打倒“四人幫”以後,漁業生產隊的產量、設備, 日新月異,勞動競賽蓬勃開展。先進的船隻、過硬的勞力, 自然就成為某些駕長力爭優勢的著眼點。
議論到老漁工老文,會場上的氣氛變得更激烈。原因是文哥和有些駕長的關係搞得不太融洽。
大隊的生產紅旗、老駕長朱實則坐在長凳上,始終是默默不語。駕長們爭論,他都聽在耳裏。直等到船也挑完了,人也分派的差不離了,大隊長錢學明爽直地問:“朱駕長還沒發言呢?”
朱駕長站起來,眼盯著書記和隊長們:
“把老文哥給我。”
“船呢?”李書記和幾個領導交換了一下眼色問。
“別人挑剩的船,給我。”
朱駕長的雙眼,閃著火一樣的光亮。就是這個少言寡語、堅毅頑強的老駕長,跟著大隊領導們,度艱難,闖風險,成了海上生產的一麵紅旗。
“產量可不能受影響!”李書記提出嚴格的要求。
朱駕長神色毫不猶豫:“保證比去年隻高不低!”
去年,大隊產量達到六百四十萬斤。這個驚人的數字,超過了解放前全區的總產量。大隊的年積累,也猛增到十幾萬元以上。還新造了兩艘現代化的漁輪。所以,朱駕長張嘴保證比去年“隻高不低。”隊長和書記們,深知這需要老駕長花費多大的努力!
這時,有個調皮的年輕駕長說:“朱駕長!今年我可不敢‘捺’你了!”
“為什麼?”朱駕長鋒利地問。
“你船老人軟,跟你比,顯我無能。”說著,咯咯直笑。
朱駕長卻絲毫不象開玩笑。他說:“你就是飛船,我也敢和你比。”
“好話!”隊長們很喜歡朱駕長的這股子悶拉牛的倔強脾氣,大聲讚賞。
事經議定,朱駕長去找老文哥。
老文和朱駕長都出身貧苦漁民。朱駕長原籍是勝芳,打小拖棍要飯。後來,漂泊到海北定居。朱駕長一見老文哥,便想起過去老哥倆受漁霸、海匪的壓榨,心中立即燃起一團烈火。
“文哥,”朱駕長說,“今年你上我船吧!”
老文愣往了。開玩笑嗎?
“跟你搭夥幹?”
朱駕長不容猜疑地說:“大隊決定了。”
老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兒年,老頭有些自卑,積極性沒調動起來。因此局麵弄得挺尷尬。
“朱駕長!別拿我開心。你是高產船呀!”文哥冷靜下來
說。
朱駕長懇切地回答:“文哥!你是老漁工了。我了解你,咱倆搭伴,肯定錯不了。”
文哥一時摸不透朱駕長的意思,隻弄得又搔頭皮,又眨眼睛;想了半天,才進出一句不貼邊的話來:
“駕長!我年歲可大啦,比不上小青年硬!”
朱駕長說:“我知道你不是服軟的人!”
“你知道我體弱有病……”
“出海派活,我照顧你。”朱駕長真心實意地說。
難道文哥不願跟朱駕長幹嗎?不是。好久以來,他也想大幹一氛今天萬萬沒想到,先進駕長主動找上了自己。
未駕長看出文哥的心意,高興地鼓勵他說:“船上技術活,我還指著你啦!”
老漁工心中也充滿了勇氣。
柳尖已經冒芽,海上浪花還賽冰花。
時令剛交三月,朱駕長就駕著漁船到渤海蠟場上,投入拉蠟子的緊張戰鬥。
朱駕長出海,寸步不離舵位。.蠟場上漁船密度,遠遠超過去年秋季屍網連網,船挨船,磨肩擦臂,扒來扒去,很是擁擠。就算這塊蠟場上蠟厚三尺,也架不住這樣扒呀。朱駕長眉尖結了疙瘩。
若上浪花還賽冰
朱駕長是蠟場老手,又是人們公認的善抓漁場的“蛆子王”。所以一看海上這陣勢,他就敏銳地發現,死紮在大幫船裏,一塊擠著幹,不會有多大出息。
要創出一條新路,要摸出一個新的漁場。這是出海以後,出現在他腦子裏的首要問題。
文哥從睡艙小小的方艙口爬上來。他自從上了朱駕長的船,心始終不能穩定。他踏著幹巴巴的甲板,走到駕長跟月。
“駕長,”老漁工吞吞吐吐地說,“我總覺得咱有點傻。”
朱駕長知道他說的“咱”,實際是指自己。朱駕長覺得文哥還不了解自己。他笑道:
“怎麼傻呢?”
文哥說:“這船又老又舊,給咱啦,好網快船,都讓人家搶去啦!”
“還有呢?”朱駕長追問。
“人手,又是老、弱、病、殘的……”
朱駕長忍住笑。文哥從朱駕長臉上找不到自己想看的東西。忍不住,有些疑慮地說:“我滿以為冷天跟你打個翻身仗,可這老牛破車,又敢跟誰去比?”
朱駕長再也忍不住笑。心說:文哥呀,文哥!你想比的是什麼,又想跟誰去比呢?心裏想著,嘴裏說:“文哥!咱不比設備,咱比對四化的貢獻!你想,咱船隻設備差,人手又軟,如果再奪它個高產,這夠有多硬氣!”
朱駕長看到文哥眼裏流露的仍然是自卑和疑慮,他深深懂得,老漁工這幾年在思想上是落後了。人,是把好手。關鍵是駕長們沒能把老人心中深藏的東西挖掘出來,使它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