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景岑禪師:
“如何是平常心?”
師曰:
“要眠即眠,要坐即坐。”
這人說:
“這其中包含什麼旨意?”
禪師說:
“熱即向涼,寒即向火。”
這樣的回答應該是很清楚的了,真理往往就這般簡明,這般樸質。但是對於習慣於尋求微言大義的人們來說,未免少了些“旨意”,因而反覺糊塗了。
幸好,另一位有源禪師也回答過類似的問題,他的回答就明確而具體得多了。他也將和尚的用功概括為“饑來吃飯,困來即眠”。問者追問道:
“一切人總如是,同師用功否?”
他很幹脆地說:
“不同。他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同也。”
問者聞此啞然。
是呀,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樣的日子誰不會過?用得著禪師們餐風沐露苦苦修持嗎?如果大家都這麼過,高明的禪師們和普通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區別還真不小呢!正如有源禪師所言:我吃飯就是吃飯,睡覺就是睡覺,心思單純而明確。你卻該吃飯時兩眼白瞪,該睡覺時輾轉反側,千方百計,索討個沒夠,搜求個沒完。這區別還小嗎?
問題就在這裏了。這“平常心”無疑是為人的一個至境,但說起來清湯寡水,做起來麻煩透頂,著實得有番不平常的功夫墊底才行呢!而一般紅塵中人,凡夫俗胎的,整日在功名利祿裏滾,夜夜在柴米油鹽裏泡,每天睜開眼睛,湧上心來的,件件都是乎常事,可哪一件讓我們少操心,哪一件輕易放得下呢?即使你努力放下了,可剛端起飯碗來,卻又聽說鄰居抽獎得了台洗衣機,你那飯吃起來還香嗎?晚上你很想睡個好覺,可單位裏分房的事又冒了出來,據說還可能有人要下崗,我的大,難道你那雙眼皮還合得上嗎?
看來這“平常心”實在不那麼平常,有點像我們的某些理想呀、道德呀什麼的,說來容易做來難;更有點像醫生對我們說的話:隻要你保持平靜樂觀,隻要你不吸煙、不喝酒,養精蓄銳節房事,保你能活到九十九。可話可以這麼說,生他自己也未必真打算這麼做呀。不信你告訴他老人家,他太太剛丟了錢,不要多,就說五十元,你看他是否還心平氣和地坐在那裏勸你樂觀!
話也得說回來,世上許多道理就是這樣,難歸難,矛盾歸矛盾,卻不等於不是個好道理。相反,正因為是個好道理,才會難,才會有矛盾。要不然我們的禪師們還用得著拋棄紅塵,冥思麵壁呀?至十我們老百姓,曉得點好道理也總不是壞事,能“平常”一分是一分,也就是了不起的“平常心”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