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英發火,程謙也跟著頭疼,大喜的日子遇上這等煩心事,是誰都要生氣的。
小喜見兩位麵色不愉,快要哭了:“大姐兒的好日子,這般鬧,總是不好看。”
程秀英定了定神問道:“都來了誰?太公和阿婆知道了麼?唔,他們一定是知道了,我娘知不知道?現在誰在門上?”
小喜道:“我從門裏看了一眼,來了三五個人,有男有女,那個……不在裏麵,打頭的是個老媽媽。太公和老安人必是知道了,沒人往佛堂裏傳……”因素姐常年吃齋念佛,家下人等便稱她那間供佛像的屋子為佛堂了。
程謙道:“老人家都上了歲數,還是我去看一看罷。”
程秀英恨恨地道:“他們不給我臉,你也不須給他們留情。”
程謙微一頷首:“至多不過一鬧,那些人也掀不起風浪來,就是惡心一下,並不是大事。”
程秀英氣鼓鼓地點了點頭。
小喜見此情景,一縮頭,立到床邊一聲不敢再吭——吳家人是最能使娘子生怒的,此時最好不要在娘子麵前出頭。
程謙一掀門簾出去了,程秀英恨得捶床。
程謙在門口遇到了程老太公,程老太公一臉沉肅:“你也知道了?一道看看罷。”言罷並不搭理吳家人,隻讓程謙來應對。程謙一眼掃過去,心頭先泛起絲厭惡。他先前過過富貴日子,次後雖落魄了些時日,見多了市井百態,吳家來的這些人,還是讓他惡心。
出身的影響仍在,程謙極不願見衣飾不整之人。吳家打頭的是一個老婆子,看著像有五、六十歲了,她身後的一男一女,三人在門口一通亂擁,已經是衣亂發蓬,十分不成體統。
這就是吳家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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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氣不好的人總會遇到幾門掰扯不清的極品親戚,吹不得打不得,不想翻臉就得忍著,縱使翻了臉,還要防他使壞。吳家就是一個讓程家人恨得咬牙的存在。
這吳家,乃是程秀英的親生父親家。吳家過世的太公是個老秀才,家有幾畝薄田,養了兩兒一女,兒女都念幾本書,識幾個字,日子原也過得下去。天有不測風雲,有人旦夕禍福。窮文富武,先是吳大郎屢考不中,空費了許多銀錢。吳老秀才本對兒子寄予厚望,失望之下又一病不起,看病把家中銀錢花了個精光,病沒看好,人還死了。他這一去,秀才娘子也病了一場跟著去了,吳家大郎業已娶妻,張羅著賣田賣地辦完喪事,家底子也沒了,還欠了些債務。
若吳家還有原本的田產,日子也能將就過下去,然而田已賣了,再無出息之項。幸爾兄弟倆還識得幾個字,替人抄一點書、寫幾封信,也能賺幾個錢糊口。隻恨家中人口太多,除卻一弟一妹,吳大郎自己尚有妻兒要養,眼看二弟一年大似一年,卻是一文娶妻的錢也沒有了,連飯都要吃不上了。妹子隻得早早送人做了童養媳,這弟弟總不能也送人做童養媳罷?
三年孝期一過,吳大娘子又懷孕生子,一年之後吳大郎便統共有三子兩女,又舍不得賣掉溺死。女孩兒養到七八歲上,便可步她們姑母的後塵,還能省一注嫁妝錢,否則備不起嫁妝恐也嫁不出去。兒子還沒長大,且不用愁,愁的是弟弟長大了!
無奈之下,吳大郎隻好把弟弟送去做贅婿。做贅婿極其丟人,卻也不失為過不下去的人家的一條活路,況且吳家也沒錢給吳二郎娶妻了。恰遇上程老太公為女擇婿,一看這吳二郎生得也是端正,也識文解字,家貧是因為父母之喪,並不是因為遊手好閑。
吳太公曾做過秀才,程老太公也是知道他們家的,吳家兄弟也知些禮儀,性情也算和順。程老太公便與妻子商議:“素姐性情柔和,必轄製不住夫婿,須得一個知禮和順的,待你我百年之後,素姐方才不至被欺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