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洪謙說無須盛妝,秀英還是做足了心思,她此生尚是頭回往這等宴上去,不免又鄭重幾分。然前思後想一回,又依了洪謙。隻取今年新夏衫,頭上也不插戴得十分華麗——恐不夠文雅莊重。為著能似模似樣,還特特向何氏請教有何要領。
何氏道:“虧得你問了我,不然怕要出醜哩,我與娘子們頭一遭兒見府君家娘子,州府裏葉主簿家娘子好快的嘴兒,直誇她年輕!”
秀英奇道:“她好有四十幾歲的人了罷?怎地誇她年輕倒不好了?”
何氏一歪臉:“正因不是四十幾歲人!這一位乃是填房來的,比這府君少了十幾歲。葉家娘子開口便是‘看著倒似三十歲人’,虧得府君娘子不甚計較。次後她們有下了死力氣打聽來的,方知是填房,人也就是三十出頭兒,你說難看不難看?”
秀英拿帕子掩口一笑:“馬屁拍到馬腳上,確是尷尬。當麵人不計較,旁人也要笑話哩。”
何氏道:“可不是!”
秀英又問衣裳首飾一類,何氏道:“你家官人說的是,你本年輕顏色好,怎地穿來都好看。似這等宴,是府君娘子的東道,當是她家出彩,你出的甚頭?十分顏色好便罷了,強掙紮了,豈非自討沒趣?且他們下帖兒,也是一般身份人撥,與你一道的都是讀書人家裏的,也要看著清雅些兒才好哩。”
秀英心中,原是要為洪謙爭一爭臉麵的,聽丈夫與何氏都這般說,方熄了此心。
又猶豫著對何氏道:“嫂嫂知道的,我家大姐兒今年足有九歲了。往些年家中不順耽誤了她,我也沒心為她留神好後生,就怕看到好的,又嫁不了,心裏難過。門當戶對人家,生下來便割襟做親家的都有。如今她爹好歹有個功名,要為她尋個好婆家。隻先前我家又是那樣,上好的人家可不敢打聽不敢想,並不知人家根底事,於這一處好比是瞎子聾子。然則日久才見人心,匆忙打聽就怕聽得不實在,叫人瞞了甚樣陰私事。她再五、六年須得定親……”
何氏接口道:“你是想著趁著機會,多打聽打聽,且帶著大姐兒去晃一圈兒,有看上的,自來求你?好作個一家有女百家求?”
秀英道:“這樣可妥當麼?”
何氏道:“可不是,我娥姐兒說親時,我且恨日子太短,不能盡知前事,唯恐她受氣哩。玉姐樣樣好,且是你心頭肉,自要及早。待到好出門子時節再相看,可就晚了!看得著外頭光彩,又怕內裏不好,總要挨幾年光景,細細看來方得,免生紕漏。女兒嫁了便是人家人,苦樂由人,且須娘家有人撐腰。從來女兒便不欲她遠嫁,不就是為的這個麼?”
秀英大有知音之感,與何氏愈發說得投契,又問娥姐夫家事。何氏道:“才說不想她遠嫁哩,女婿做了太學生,便在京裏住,婆家與他在京裏賃了房兒。你想,叫她兩個分開了,她倒在我眼前了,卻是夫妻不相見,如何過得日子?要打發她上京,我這心呐!”說著直搗胸。
秀英又拿話來安慰,兩人絮絮說著許多話。
秀英自何氏處得了竅門兒,也用心裝扮了,上身穿件月白衫兒下身係條杏黃裙,腰懸雙玉佩,耳垂明珠鐺。一頭青絲挽作髻兒,插幾根簪子。林老安人知秀英要去赴宴,便托一同赴宴的林秀才娘子代為看顧。秀英帶著小喜、小樂兩個小丫頭,也令她們穿了新置細布夏衣,掐了時辰,先與舅母林家娘子會麵,再同往州府裏去。
府君娘子頭一遭見人,卻是隻邀各家娘子去,是以玉姐並未得去,止在家中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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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英回來兩頰微紅,是有了些酒,興致也高。今日林老安人與素姐一道往洪宅來看金哥,金哥“咿咿呀呀”隻管自家亂叫,幾人皆不明其意,把他急得小臉通紅更大聲叫嚷起來。
秀英洗了臉,又逗金哥一陣,金哥方安靜了下來。林老安人笑道:“這便是母子連心了,”因問,“今日如何?”
玉姐支楞起耳朵來聽,秀英道:“府君娘子好和氣人,也不以勢淩人。看她身上衣裳、頭上插戴,也是富足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