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亮走了,成立了尉遲亮工作室。開張那天,我還去湊了熱鬧。他的工作室就在一家酒店的大廳右側,隔出了個二十平方米的屋子,擺上了他創作的一些物件。尉遲亮的藝術生意經營得一直不好,後來連租位費都交不起,沒辦法就撤回了家。市裏搞大旅遊開發,興建了一些旅遊項目,一些規劃設計他也回回都參與,可他的設計總是入不了圍,原因是他設計的東西,人們都看不明白。尉遲亮不屑地說:“如果全國老百姓都能懂,那還叫藝術嗎?那還有藝術家嗎?那還有米開朗基羅、達分奇嗎?”我說你的設計是不是可以改變一下,貼近老百姓,不說別的,藝術家首先也得吃飯吧?也得先解決肚子的問題吧?尉遲亮一副痛心疾首的苦態:“墮落啊,墮落”。
尉遲亮的工程一直神秘地進行著,尉遲亮常常獨自一人圍著花壇轉圈子,雪茄煙冒著濃濃的白煙。我也常抽空去工地現場看看,因為那裏有我借給尉遲亮的5000元錢。
雕塑落成那天,我也應邀參加了典禮。紅綢揭下後,現場一片寂靜。兩個扭在一起的肢體一隻手托著一方形,一隻手托著一個圓形體。尉遲亮解說方的代表書,圓的代表地球,寓意今天讀書為明天走向世界。鼓樂響起,為人們緩釋了眼前的尷尬。學生們發起了一場為雕塑征名的活動,結果得票最多的是:讀書頂球用,男女成方圓。每天去學校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已經影響到學校的正常上課。沒辦法,學校派人將剛剛落成的雕塑搗了個稀巴爛。
尉遲亮神情沮喪地推開我的房門,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吸著雪茄煙,不寬敞的屋子被嗆人的煙霧籠罩著,憋得人透不過氣,我推開客廳的窗子,說:“房間小了點,正準備換個大點的房子,購房意向已經簽訂了。”我在提醒尉遲亮該還我的借款了。
尉遲亮摁滅了煙屁股,從背來的大帆布包裏掏出包東西,小心翼翼地解開包裝,說:“我也沒現錢還你,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就把我最喜愛的這幅作品送給你,全當抵債了。”
我看了看放在茶幾上的一堆黑不溜秋的泥巴捏成的東西,說:“我怎麼看不出這是件什麼東西?”尉遲亮說:“看不懂就對了,這是我的創意:未來。”我從這人不人鬼不鬼、猿不猿獸不獸的玩意兒上怎麼也看不出未來。
尉遲亮一副舍不得地神態說:“好好收藏吧,等我百年之後,它會價值連城。”
我說:“尉遲亮,這麼珍貴的作品還是你自己留著吧,我這身體恐怕要死在你前麵呢。我這輩子沒啥所圖,隻求能住上寬敞點的房子就行了。”
尉遲亮拍拍屁股站起來,說:“好好收藏吧,這可是一筆升值的財富啊。”出門前還擁住我,心情複雜地拍拍我的背。
尉遲亮走後,天空下起了雨。尉遲亮留在茶幾上的那個“未來”,在雷鳴電閃的映襯下變得光怪陸離。我發覺眼前的“未來”越來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