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主創造你們,並散布各種動物,在堅信者看來,其中有許多跡象。晝夜的輪流,真主從雲中降下給養,就借它而使已死的大地複活,以及改變風向;在能了解的人看來,其中有許多跡象。
———節選自《古蘭經》
把湯鍋支到寺門跟兒的這個貨叫八妞。一個男人咋叫個妞?這是祥符人特有的習慣,家裏男孩兒多,想妞想瘋了,幹脆就把兒當妞叫。這個叫八妞的人家住胭脂河,學名叫啥他自己也不知,隻知自己的祖籍是在黃河北邊的長垣縣。八妞家裏祖孫三代都是勤行,而且都是大戶人家的廚子。開仗之前,八妞在祥符城一家酒樓裏的菜案上,一打仗,酒樓關張,祥符城裏的大戶人家都往西邊竄了,廚子們不得不自謀生路,不少人被迫改了行。
八妞失業後,見天在祥符城裏轉來轉去,他一直想找個小本買賣做來維持生計,他琢磨了幾琢磨,覺得還是支湯鍋保把①。祥符人的臭毛病就是愛喝湯,兜裏隻要能裝個錢,不管明個有吃冇吃,今天先把湯喝得勁再說。祥符城裏哪兒的湯最好?當然是寺門的湯。於是八妞不知壓哪兒弄來一頂小藍帽,往頭上一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湯鍋支到了寺門跟兒。誰知湯鍋還冇支上一個時辰,頭上砍著的小藍帽就被沙二哥一巴掌給扇掉了。
封先生給八妞解了圍,可沙二哥一幫子寺門跟兒的穆斯林可不拉倒,戴個藍帽子冒充穆斯林這是自己給自己找別扭。就在爾瑟、盤善、烏德一幫子人準備砸八妞湯鍋的當口,尚社頭出現了。
尚社頭:“拉倒吧拉倒吧,國難時期,大家都不容易,讓他給寺裏交幾個錢,鍋就支這兒吧。”
爾瑟不願意了:“誰交幾個錢都能在這兒支鍋,今個來一個吃大肉的人,明個又來一個吃大肉的人,咱這寺門都成啥了!”
盤善:“就是,眼望兒寺門跟兒吃大肉的還少嗎?老日咱是冇辦法,賣尻孫們手裏有槍,戴藍帽子的這號貨咱再不管管,還有咱的日子過嗎?”
白鳳山:“問題不在於這貨是不是穆斯林,問題在於別壞了寺門的規矩。冇規矩不成方圓,冇穆斯林不成寺門。規矩是一輩一輩傳下來的,在寺門跟兒,再噎脹②的人,他也不敢做改變規矩的事兒。”
寺門跟兒的街坊四鄰們七嘴八舌嗷嗷了起來。
“不中!誰想咋嘍就咋嘍,這寺門還叫寺門嗎!”“叫他滾蛋!滾蛋!”
“把他的鍋給砸嘍!”
八妞一瞅架勢不對,急忙拱手作揖:“老少爺們,老少爺們,我來寺門跟兒支湯鍋沒想得罪恁,就想掙幾個錢,一大家子人要活命,要吃飯啊,我求求恁,求求恁了,給俺一條活路中不中,恁要是把俺的湯鍋砸了,俺一家人都得去跳黃河啊……”
在八妞的哀求聲中,尚社頭的惻隱之心又冒出來了,說道:“要想在寺門跟兒支這個湯鍋,最起碼你就得先入教,入了伊斯蘭教才有這個資格支這個湯鍋。”
八妞:“漢民也能入伊斯蘭教?”
尚社頭:“任何人都可以信奉伊斯蘭教。”
八妞:“我入,我入教,我願意入伊斯蘭教!”
沙二哥:“你想入教就入教了?為了支口湯鍋就入教,你是信仰穆罕默德還是信仰羊肉湯鍋呀?”
寺門這地兒,別看沙二哥不是阿訇也不是社頭,但隻要他開口說話,也是說一句是一句。他還最看不上八妞這號打著回教旗號掙湯鍋錢的貨,無論八妞咋哀求都不管用,沙二哥就一句話:“走人!”
八妞的湯鍋在寺門跟兒隻支了一早起就灰溜溜地收攤了。
八妞嘴裏罵著嘟嚕胡③用架子車拉著收攤的物件離開了寺門。八妞拉著架子車剛穿過南羊市,就聽見身後有人在叫他。
“站住,拉車的!”八妞扭頭一瞅,兩個日本兵正用三八大蓋對著他。八妞:“咋了咋了,我又冇犯恁的王法,憑啥讓我站住?”
兩個日本兵也不多說,用刺刀把頂住八妞的後背:“開路!”
八妞被日本兵的刺刀頂進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酒館。八妞進到酒館裏一瞅,不由打了個冷戰,隻見西川手裏的軍刀出鞘正用冷冷發光的眼睛盯著他。
八妞結巴著:“弄,弄,弄啥,我,我,我是良民……”西川笑了,示意八妞坐下。八妞戰戰兢兢地坐了下來。西川親自給八妞斟滿一杯酒:“來,幹一杯。”八妞:“無,無,無功不受祿……”
西川端起酒杯:“凡是願意為大日本皇軍服務的人,都是祿在前功在後。”
八妞:“啥,啥意思?”
西川:“你不是就想在寺門支個湯鍋嘛,我給你個差事,隻要你好好幹,我保證能讓你支一百個湯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