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節選自《四書五經》
在沙二哥的張羅下,八妞在寺門跟兒支了賣酸辣泡菜的攤兒,別說,還真中,每天兩大臉盆不夠賣,恁好的生意,差點把八妞的嘴笑歪。
爾瑟花攪道:“賣上一年的泡菜,管娶個娘兒們了吧。”
烏德:“娶一個娘兒們?仨娘兒們都管娶。”
馬老六:“恁可別說娘兒們的事兒,八妞要是娶娘兒們,保準一夜回到解放前。”
白鳳山:“拉倒吧,牙都快掉光了,經不住折騰,就八妞那個小身板,還是讓他多喝兩天湯吧。對不對,八妞?”
八妞:“小看人,不信恁給我介紹個十八的大姑娘試試,要是造不出個兒,我都管恁都叫爹。”
沙二哥:“瞅瞅恁這些貨,都是當爺爺的人了,還滿嘴的涮蛋話①,就不怕晚輩聽見笑話恁。”
八妞:“二哥你說得不對,咱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幹不成那事兒,還不能說說?連說都說不動了,那才真叫去球了。”
就在八妞一邊賣著泡菜一邊跟幾個弟兒們花攪的時候,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站到了泡菜盆子跟兒。
八妞:“要啥?酸黃瓜,還是酸洋薑?”
年輕人:“酸黃瓜。”八妞:“外地人吧?”年輕人:“是的。”
八妞:“到祥符旅遊?來寺門喝湯?”年輕人點頭。八妞瞥了一眼年輕人的衣領:“領帶不孬。”年輕人:“你說什麼?”
八妞:“我說你的領帶不錯。”
年輕人:“不錯嗎?”
八妞:“我還是老日占領祥符的時候打過領帶,壓那以後再也冇打過領帶。”
爾瑟一邊切著白肉一邊說:“你那領帶是日本人發的吧。”八妞:“可不是。不願意當漢奸,領帶也冇打兩天。”年輕人:“老先生,你給日本人幹過事?”
八妞:“當過幾天差。”
烏德:“先是當漢奸,後來又當民族英雄。”
年輕人:“老先生,你給日本人做過事,又是寺門的人,我向你打聽個人。”
八妞:“寺門的人?”
年輕人:“對,寺門的人。”
八妞指著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尚社頭,說道:“瞅見冇,那個順嘴流哈喇子的人是寺門的活檔案,寺門前三皇後五帝的事兒冇他不知的,就是這條街上跑過一隻老鼠他都知是壓誰家跑出來的,他眼望兒去球了,連他媳婦都不認識了。再要打聽寺門的事兒,不外氣,非我莫屬。說吧,你要打聽誰?”
年輕人:“有沒有一個叫洪芳的女人?現在的年紀應該在八十歲左右。”聽到有人在打聽洪芳,幾個弟兒們同時把目光投向這個年輕人。八妞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你打聽她弄啥?”
年輕人:“受人之托。”
沙二哥:“誰托你找她?”年輕人:“我可以不說嗎?”爾瑟:“你不說就冇人告訴你。”年輕人:“這個很重要嗎?”烏德:“當然重要。”
年輕人:“為什麼?”
馬老六:“不為啥,不說清亮你是誰,就俺幾個往寺門跟兒一坐,冇人敢告訴你。”
年輕人用眼睛掃了一圈幾個老頭,問道:“你們都是寺門的人吧?”
白鳳山:“廢話,你覺得我們像日本人?”
年輕人:“真讓他給說準了,寺門的人不好對付。”
沙二哥:“讓誰說準了?誰呀?寺門的人咋不好對付了?寺門的人要不好對付,這個世界上就冇好對付的人了。”
年輕人打量著沙二哥,問道:“沒猜錯的話,你是不是姓沙?”
沙二哥:“是不是姓沙?我壓根就姓沙,俺爹俺爺都姓沙,俺兒俺孫全姓沙。”
年輕人:“你是沙二哥?”
八妞製止道:“哎哎,爺們,沙二哥不是你叫的,按你這個歲數,你得管他叫沙爺爺。”
年輕人的眼睛緊盯在沙二哥的臉上:“是的。不過我爺爺說,寺門的人都叫他沙二哥。”
八妞:“恁爺爺是誰呀?”年輕人:“我爺爺叫西川。”一聽西川兩個字,幾個弟兒們全愣在了那裏。
八妞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用手指頭在耳朵眼裏摳了摳:“你再說一遍,恁爺爺叫啥?”
年輕人:“我爺爺叫西川隆一,今年七十九歲,昭和十四年,也就是民國二十八年,他在中國祥符駐軍,他是日本人中為數不多的伊斯蘭教徒,他的教名叫侯買姆。”
爾瑟:“你是西川的孫子?”
烏德:“你是日本人?”
馬老六:“你咋說中國話?”
白鳳山點著頭:“像,像,瞅瞅那鼻子,還有眉毛,和西川一個球樣。”沙二哥冇說話,站起身來到年輕人跟前:“是你爺爺讓你來找洪芳的?”年輕人:“我的日本名字叫西川宛治,中國名字叫河寺門,這個中國名字是我爺爺給我取的。從小我就坐在爺爺腿上聽他講寺門的故事,是他在寺門的經曆影響到我對中文的選擇,我今年十九歲,就讀於清華大學,學習中國近代史,來中國之前受爺爺之托,到祥符的寺門尋找洪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