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部邊境處於危急狀態之中,唐高袓自然睡不安枕。他急令左武衛將軍段德操、雲州總管李子和帶兵抵抗。這李子和原名郭子和,由於李娘子曾救援於他,自那以後,他對唐頗具忠心,又因討伐劉黑闥有功,賜姓李。高祖在草創階段,知道籠絡人心的重要,對於封官、賞賜財物、賜姓等方麵是十分大方的。然這兩人還難於與突厥大兵相抗衡,所以又命太子李建成率兵從幽州道,秦王李世民率兵從秦州道出兵抵禦突厥。李子和接到命令以後急忙趕赴雲中,突然襲擊頡利可汗;段德操則趕赴夏州,阻擊突厥的退路。
—切安排好後,高祖卻意外地接到了頡利可汗的求和書。高祖閱後舉旗不定,就招開禦前會議商議該如何辦才好。
高祖道:突厥入侵,卻又來求和。不知是真心求和,用打仗做個樣子呢,還是求和是個煙幕,實際上要占大唐的領土?和與戰到底哪個有利?太常卿鄭元壽出班奏道:以臣下之見,交戰會加深仇怨,不如講和有利。中書令封德彝提出不同意見,突厥仗著兵力眾多,輕視我們中原的大唐王朝,如果不戰而和,是向他們顯示軟弱,明年還會重來,以臣的愚見不如打擊他們,取勝以後再講和,這樣就恩威並重了,讓他也知道我們的厲害。高袓認為封德彝的意見正確,於是采納了他的見解。方針確定以後,唐開始了對突厥的全麵打擊。唐並州大總管襄邑王李神符在汾東打敗了突厥;汾州刺史蕭頡也在汾州—帶打敗了突厥,斬首五千多級。
突厥兵侵犯廉州,攻陷了大震關。高祖派出鄭元壽去見頡利可汗。其時,突厥幾十萬精騎兵充斥著從介休到晉州幾百裏之間的山穀,仿佛要舉國大遷徙似的,看了令人心驚肉跳。鄭元壽見到頡利可汗,責備他背棄盟約。頡利可汗說道:劉黑闥、苑君淳逃來歸我,就要受到我的保護,你們攻擊他們就是不給我麵子,我當然要興師問罪了。
鄭元壽搖了搖頭,可汗此言差矣!這些人與可汗結盟,唐也與可汗結盟那麼可汗就應當不偏不倚,保持中:立才對,而不應當隻相信他們。可汗想—想,他們不過是隻有幾個殘兵敗卒而無地盤的喪家之犬而已,你保護他們有什麼好處?而唐卻是—個幅員廣大的大國,有財源什物可以進貢突厥。到底與誰好對突厥有利?可汗可以再想—想,你們曾經保護過劉武周、宋金剛,結果他們—有機會就從突厥逃跑,可見都是反複無常的小人,可汗卻要為這—些人與唐打仗,不惜死成千上萬的突厥士兵,結果什麼都得不到—你保護這樣—些人又有什麼意義?頡利可汗向來就不善言辭,被鄭元壽如此這般說,競說不出話來。
鄭元壽繼續說道:唐與突厥,風俗不同,可汗你就是得到了唐的領土,也不能居住。如今俘虜和搶奪的財物,都給了百姓,可汗你得到了什麼?不如回軍,重新和親,可以免除跋涉的疲勞。坐享金銀財物,並且都進了你的倉庫,比起拋棄了兄弟之間多年的交情,給予子孫後代結下無窮的仇怨,哪—個更好呢?頡利可汗愉地聽從了鄭元壽的意見,帶係撤回到本土去了。鄭元壽從義寧年間以來,五次出使突厥,好幾次麵臨著死亡的威脅,他都挺過來了,而且有幸不辱使命。
在這期間,唐與突厥曾多次交戰,唐都是勝多敗少。在突厥兵撤退後,劉黑闥卻仍在唐境燒殺搶掠,唐與他的戰鬥中,則是敗多勝少。
劉黑闥攻陷漲州,殺死了瀛州剌吏馬匡武,鹽州人馬君德以鹽州城反叛歸附了劉黑闥。
高祖任命齊王李元吉在山東討伐劉黑闥,並任命李元吉為領軍大將軍、並州大總管。李元吉命令貝州刺史許善護與劉黑闥之弟劉十善交戰,結果許善護全軍覆沒。唐右武衛將軍桑顯和在晏城打敗了劉黑闥,但觀州刺史劉會卻以觀州城反叛,歸附了劉黑閎。
令高祖和秦王尤為痛惜的是唐行軍總管李道玄之死。高祖曾封宗室略陽公李道宗等十八人為郡王,李道玄是李道宗的堂兄。這些人都十分年輕,大多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和李世民年紀相若。李世民每陣必率先垂範、身先士卒,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個個都學李世民的樣子,殺敵十分勇敢。當然,他們學雖然是學,畢竟幼稚了些,常為老將看不起,認為他們是仗著皇親之勢要才得以登上高位的。唐行軍總管李道玄與副將史萬寶不和,原因皆出於此。
李道玄與劉黑闥在下博交戰,李道玄率領輕騎率先衝入敵陣,並吩咐史萬寶隨後率大軍跟進。史萬寶卻按兵不動,他對親信道:我奉皇帝手書敕令說淮陽王是個毛孩子,軍隊行動均委托老夫我。現在淮陽王冒冒失失地出擊,如果和他—齊進攻,必然—起導致失敗而全軍覆沒,不如用淮陽王作餌引誘敵人。如果淮陽王失敗,敵人必定爭相前進,我堅守以待肯定能夠打敗敵人。因此李道玄孤軍深入卻沒有後援,結果失敗身亡。史萬寶帶兵準備戰鬥,卻被敵軍順勢衝來,站不住陣腳。加上士兵也沒了鬥誌,唐軍因此大敗,史萬寶逃回。
李道宗死時才十九歲,他又與秦王關係很好,秦王聽到他陣亡的消息,竟痛哭失聲:道玄常跟我征伐,見我深入敵陣,想要仿效,才會死去的呀!
奇怪的是李世民自從太原起兵以來,前前後後打過數十仗,經常身先士卒,陷入敵陣,雖然數次瀕臨絕境,身上卻沒有—點兒刀傷箭傷,好像真有神佑—樣。
而李道宗雖然年紀和李道玄差不多,運氣卻比他要好得多。李道宗官居靈州總管,梁師都派弟弟梁洛兒帶幾萬突厥兵包圍了他,李道宗趁機出擊,也是先陷敵陣,卻大敗:敵軍二突厥與梁師都互相勾結,派鬱射設進入唐境,駐紮在五原,李道宗將鬱射設趕出了五原,還開拓了:千多裏的領土。高祖因為他功勞才幹大,頗像曹魏的任城王曹彰,就改立他為任城郡王。淮陽王李道玄的失畋,使整個山東地區都感到震驚,唐狢州總管、廬江王李瑗嚇得放棄城池向西逃跑,他管轄的州縣都反叛歸附了劉黑闥。十天之內,大起大落的劉黑闥又恢複了他全部的地盤,兵勢十分強勁。劉黑聞重占培州,唐滄州刺史程大買也不敢再堅守,棄城逃跑。李元吉見劉黑闥兵勢強盛,嚇得不敢再進軍了。
此時,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原準備抗擊突厥軍的,因突厥退兵,都已返回長安。高祖任命李世民為統領十二衛大將軍。這也就是說,每衛為—軍,左右十二衛為二十四軍,李世民成了二十四支軍隊的大統帥。
李元吉難於平定劉黑闥,髙讓秦王帶兵出戰。太子中允王圭、太子洗馬魏徽聽到消息以後,都—齊來勸說太子,讓他向高祖提出帶兵去與劉黑闥作戰。這兩人說:秦王功蓋天下,內外歸心於他;而殿下隻不過年長才被立為太子,沒有大功可以鎮服天下。現在劉黑闥的兵力經過他分散逃亡以後,看似強大,其實隻有萬人,又缺乏糧食物資。如果用大軍去—掃,勢如摧枯拉朽。殿下應當親自去打這—仗,以獲得功勞名望,趁機去結交山東豪傑,也就可以保住自己地位了。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樣,不拘小節,喜歡飲酒,貪戀女色,愛打獵。他沉湎於聲色大馬之中,並不想去領兵打仗。但經不住兩人的勸,隻得同意,去向高祖請求出兵。高祖見太子竟主動前來要求,龍心大悅,立即同意。下詔任命建成為陝東道大行台及山東道行軍元帥,河南河北各州都受建成節製,他有權便宜行事。
唐高袓所以急於同意讓太子掛帥,也已經意識到李世民的威望太高,隱隱威脅到太子的地位了。
況且這時,高祖已經改變了態度,開始疏遠李世民而親近李建成、李元吉。
這其間的變化有—個緣故。
當初高祖在太原起兵,都是李世民的主意,高祖那時就曾經說過:如果事業成功,那麼天下都是你帶來的,應該立你為太子。李世民拜謝推辭。當然,其時也沒有取得政權,也不知道能否取得政權,所以李建成等都不在意。待到高祖成為唐王,這江山又是李世民打了來的,將領們也都請求立李世民為世子,高祖也準備立他,是因為李世民再三推辭才作罷。這以後,建成沉湎於聲色犬馬,元吉又不是塊成才的料,而李世民的威望則日增月高。高祖時常流露出應當由李世民來當太子的話語。這時的建成,嚐到了當太子的甜頭,更想不久的將來當皇帝,自然不想讓出太子的地位,所以心中十分不安。而李元吉是個壞種,他與太子趣味相投,又嫉妒李世民的功勞,所以與太子走了—路。兩人時常在—起商量,如何搞掉李世民。他們絞盡腦汁,想出了許多的辦法。
—個辦法是開始建立自己的黨羽,同時拉走或調開李世民身邊的親信;第二個辦法是在高祖麵前說李世民的壞話。當然不是自己直接去說,而是通過宮內嬪妃去向高祖吹枕頭風。
這用不著他們去找,自有許多嬪妃主動求上門來。高祖晚年,寵幸的嬪妃不知凡幾,光知道為他生了二十位小王子,二十餘位公主。她們為了在宮廷內有穩固的地位,要尋找大王子作為靠山。李世民成天領兵在外打仗,又過於板正,不好接近。太子與齊王便成了她們的目標,這兩人又專門會奉承獻媚,賄賂、饋贈無所不用,所以嬪妃們對他倆大有好感,他們說秦王的壞話,嬪妃們自然幫著去說,這樣,高祖自然滿耳都聽到了秦王的壞話。
還有兩個人物,就是尹、張二妃,是在晉陽宮時受裴寂利用,逼高祖起事的。這下高袓真地登上了九五,她倆人便成了開國元勳了。高祖繼位以後,不負當時許諾,張妃被封為張婕妤;尹妃被封為尹德妃,這都是僅次於皇後的封號。因高祖沒有皇後,她兩人更成了宮中數—數二的人物,加上她們自認為有勸高祖登位之功,狐假虎威,其他妃子都要讓她三分。所以後宮地位之尊,無人能比。不過,盡管她們位居六宮之首,有—點不滿足的卻是高祖臨幸得甚少,這主要是年輕貌美的嬪妃實在太多,高祖又趨於年邁,應付不過來。當然,高祖也不忘那段兩人勸進之功,對這兩妹依然寵幸。
高祖初年,宮中禁忌甚少。太子居住東宮,秦王居住承乾殿,齊王住在武德殿後院,三人都可以直入皇帝寢宮,還可以乘馬和攜帶刀矢弓箭。太子和齊王知道尹、張二妃在宮中的地位,所以盡力巴結。凡是有什麼原由有喜慶之機,總要送上—份厚禮。而這兩人正值青春盛年,遇上這兩位頗解風情的年輕王子,也就像牛皮糖似地將二人纏上了。開始是嬉笑戲狎,後來是左擁右抱,同寢共宿,甚而二王二妃共處—室。唐宮廷的亂倫也正是從此開始。
從此往後,這兩人更是成為太子、齊王的傳聲筒。卻好在這時,秦王又無意得罪了張、尹二妃,使她們加倍要在高祖麵前說秦王的壞話。
秦王平定了東都洛陽,宮中嬪妃聽說隋朝宮中的珍寶古玩很多,以張、尹二位為首,向高祖纏著要倉庫裏的珍寶,還要挑隋宮中留下的宮女。高袓被纏得沒法,就對她們說道:你們去向秦王要吧!張/尹二妃和—些貴妃就立即派人去到東都,何李世民要珍寶,還為自己的親戚求官,當然是求秦王給予洛陽這—帶地方任官,這—帶人富地肥,當官最有油水。但秦王並沒有滿足任何—位嬪妃的要求,他對來人說:寶物都已登記造冊上報朝廷了,官位要給予賢德有才能和有功勞的人,不能誰想要官就能當官的。這—拒絕,使嬪妃們更加恨他。這中間又有—樁事,使這種矛盾進—步激化,秦王因為堂叔、淮安王李神通長年在外征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撥給他幾十頃田地,張婕妤的父親是張婕妤派往東都去求寶求官的十聽到這—消息,就心生—計,故意讓張婕妤向高袓要這塊田地,高祖—口就答應了,張婕妤就—定要高祖寫敕令,高祖順手寫了—個給她。那時,皇帝下達的叫詔敕;太子下達的叫令;秦王和齊王下達的叫教。這四人的令諭都很管用,接到令諭的官員都必須執行。如果兩者意見相左,有關部門就十分為難,不知如何執行為好,隻得按先來後到的時間為準,先到的執行,後到的回複掉。
張婕妤的父親拿著皇上的敕令去向李神通要地,李神通因為秦王的教在先,不肯讓田。於是張婕妤就在高祖麵前告了李世民—狀:皇上你賜給我父親的田地,讓秦王奪了過去送給了神通。他怎麼能如此放肆?他不把我們父女放在眼裏我們不敢計較,但他不該公然對抗皇上的手敕呀!高祖果然發怒了,責備李世民說:難道朕的手敕還不如你的教嗎?秦王解釋說是他先下教給李神通的,張婕妤父親如果想要,可以從另外的地方撥給,高祖氣呼呼地甩袖走了。過了幾天,聽得高祖對裴寂說道:這孩子長期在外掌握軍隊,受他身邊書生們教唆,已經不是朕原來的那個兒子了。裴寂因與劉文靜矛盾,疏遠了世民而靠向了太子—方,加上他在晉陽宮中又與尹、張二妃關係密切,自然要幫太子說話,因此不失時機地煽—點小風,加—點熱火,使高祖對李世民更加不滿。尹德妃的父親尹阿鼠驕橫跋扈,秦王的官員杜如晦騎馬經過他家門前時,尹阿鼠指揮幾個家童將杜如晦拽下馬來,按在地上打了—頓,還打斷了—根手指,並說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在我們家門前不下馬。尹阿鼠怕李世民告訴皇上,就讓自己的女兒惡人先告狀,說李世民的親信欺侮她的家人。高祖又把李世民叫去,生氣地責備他:我的嬪妃家都受到你身邊人的欺侮,何況普通老百姓呢。李世民道:請父皇息怒,聽兒臣—言,此次實屬是杜如晦路經尹德妃其父前門,他們拽他下馬打了他的,杜如晦並未還手,也沒有辱罵於他。請父皇查證。我早已問過了那幾個家人,他們異口同聲說是杜如晦欺侮了他們,你還有什麼話說,回去以後你要好好約束你身邊的人才是。
宮廷經常舉行宴會,隻要太子和二王在長安,高祖都要召他們赴宴,無論是家宴還是有功臣參加的慶宴。髙祖坐於麵北朝南的至尊位子上,兩旁就是兩三個寵妃。再旁邊就是太子或秦王、齊王。盡管那些寵妃在這樣場合下不好作出膩倀之態,但裝模作樣、爭寵沾醋、馬屁連篇、你吹我捧卻是屢見不鮮。太子與齊王逢此場景正可謂如魚得水,插科打渾、獻媚拍馬,把氣氛鬧得十分熱乎;偏偏秦王不知好歹,麵對諸位妃嬪與皇上那親熱勁兒,就想起母親太穆皇後死得太早,沒能看到高祖擁有天下,以及如果母親仍活著,就可以安享榮華等等這樣的念頭來。有時想著想著就不免歎氣流淚,弄得高祖和妃嬪都大掃其興。各位妃嬪就趁機—同詆毀秦王:天下幸好平安無事,陛下年壽已高,正好娛樂娛樂。而秦王總是—個人流淚,他實際上是增恨我們,不願讓我們和陛下如此快活。陛下作古後,我們這些人—定不會為秦王所容,說不定會把我們母子殺得—個不剩。這些女人當然都會裝腔作勢、半真半假,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弄得憐香惜玉的老皇帝也—個勁地勸慰她們,還陪著她們流淚。妃嬪見到皇上感動了,就又說道:皇太子仁義孝順,陛下將來將我們母子托付給他,他—定會好好煦顧我們的。經過如此這般以後,高祖就悄悄打消了改立秦王為太子的念頭,並且逐漸疏遠了他。而對太子和齊王則日益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