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蔡邕世受漢恩,本著忠君念頭是不可能在郭嘉手下做官,可好歹他也是一代大儒,大是大非還是明白的,郭嘉推出科舉製的取士之途,從宏觀長遠來看,是對國家民族有利的,因此蔡邕可以反對郭嘉篡逆之舉,但不會反對郭嘉推出於國有利的政策。
有時郭嘉也覺得這個老頭兒挺可愛的,愛恨分明,蔡邕可以恨郭嘉成了漢室逆賊,但也愛郭嘉之才,眼瞅著郭嘉為天下士子做了一件好事,舉孝廉背後的陰暗齷齪,蔡邕心知肚明,科舉取士可以讓天下無論尊卑,無論貧富,無論貴賤的士子都有機會為國效力,所謂集思廣益,親賢遠佞,官場不應被特權壟斷,一個清明而開放的官場風氣,是應該聚天下有才之士殫謀戮力形成的。
正因如此,蔡邕才對戲誌才對張鬆的偏見義憤填膺,他不能容忍一個於國有利的政策從一開始就打上了爭權奪利,鏟除異己的烙印。
聽完郭嘉的解釋,蔡邕也恍然大悟,他隻知道張鬆是益州士子,卻不了解張鬆的家族做過什麼,郭嘉所言聽起來危言聳聽,可細細一想,也不無道理,郭嘉在,益州還能處於穩定,郭嘉若不在,除非有梟雄橫空出世,否則益州就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最後遭難的,還是百姓。
“蔡公,張鬆的事情我會妥善處理,我不需要他為我盡忠效力,終有一天,我會與諸侯們有數不盡的生死大戰,我若兵敗滅亡,也不希望追隨我的文武也落個不能善終的下場,他們能為天下蒼生盡力,能為百姓出一份力,在我手下和在其他諸侯手下效力,其實都一樣。張鬆,隻要他安安分分心懷百姓而做事,我是不會刻意排斥他的,我用人原則很簡單,任人唯才,張鬆可以暗中恨我,甚至可以獨自來刺殺我,隻要別煽動百姓跟著他走上不歸路,別把他個人恩怨牽扯到百姓身上,我仍然敢用他,但是他要是做出為禍百姓之事,張肅的下場,隻是一個警告。”
這番話聽起來虛偽至極,郭嘉真的不在乎手下的忠誠嗎?他在乎,但不能強求,如果他隻能任用對他完全忠心的人來做官,那他治下十四郡恐怕有一半以上的郡縣都無人可用,郭嘉對自己如今的地位和身份十分清楚,權謀,兵法,對他而言,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知人善任,禦下有方,作為君主,氣量首先不能低,他心裏容得下兄弟,容得下功臣,也容得下在他最得意時賜給他慘敗的劉表,而人心隔肚皮,他要是容不下一個真心投效的張鬆,還有資格與曹操這個招降納叛出了名的梟雄逐鹿中原嗎?
亂世之中,時勢造英雄,不少名不見經傳的英雄豪傑都在苦苦尋覓明主投效,對他們而言,文武英傑,投效誰實際上沒多大不同,隻要能夠一展所長出人頭地就行,隻有很少的人堅持著理想與自以為是的正義,郭嘉招賢納士,先收其人之才,能不能再收其人之心,他不敢誇下海口能讓所有人都歸附於他,但是,隻要來了,肯施展才幹造福百姓,郭嘉肯定是夾道歡迎,至於忠誠,日久見人心,郭嘉值不值得死心塌地追隨,見仁見智了。
三國時期降將不少,留下忠義美名的降將也不少,此時的人大多還沒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死腦筋,郭嘉有自知之明,他若死了,手下的文武難道跟著他一起死?他可不這麼想,撇開君臣不談,手下不少人都是他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的兄弟,真要有那麼一天,他們能夠有個好的下場,郭嘉九泉之下,會感到欣慰的。
張鬆一事暫且壓下,郭嘉既然說了會妥善處理,就不會是敷衍,蔡邕起身想要離去,郭嘉卻問道:“蔡公,最近還在修編史書嗎?”
蔡邕一聽這個,有些心煩意亂地沉聲道:“自兩年前就擱置了,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那時,蔡琰入獄,被偷天換日重見生天後,蔡邕夫婦並不知情,為此,蔡邕茶飯不思,正事也耽擱下來了。
郭嘉訕笑兩聲,繼而說道:“蔡公若是有暇,不妨先坐下,我有一事想要請蔡公幫忙。”
公事二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陌路人,蔡邕以為是關於女兒的婚事,於是坐下洗耳恭聽。
想了想措辭後,郭嘉猶豫半晌,道:“我打算在來年開春時興建一所百家學堂,蔡公若是不嫌棄,我就冒昧請你屈尊前去授業。”
蔡邕一聽,灰白的眉頭擰在一起,百家學堂?蔡邕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大漢廢黜百家,獨尊儒術,郭嘉是越來越過分了,起兵造反是推翻漢朝統治,現在連漢朝統治思想的反都要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