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盡千辛萬苦返回洛陽後的大漢天子居住在楊安殿中,既無兵馬在手,也無百姓生產,天子在楊安殿中每日規規矩矩上朝議事後,百官們都外出去尋找果腹之糧。
楊安殿被打掃幹淨,卻還比不上大戶人家的大堂擺設齊全,白日將窗門大開借光卻仍舊視線昏暗,身著龍袍的劉協頭戴冠冕,照例朝議結束之後,遣退了文武。
不少官員骨瘦如柴,弱不禁風,走起路來腳下趔趄,見者心酸不已。
已經十六歲的劉協坐在高位上,閉目揮退了伺候他的宦官,殿內昏暗死寂,劉協雙手撫膝,漸漸握拳,骨節作響,臉上浮現痛惜之色,緊閉的雙眼湧出兩道淚水。
六年前他就如願當上了皇帝,可他這個有名無實的天子,卻隻有無盡的痛恨。
遙想高祖楚漢相爭開創大漢基業,何等曠古爍今?武帝時遣霍去病越過千裏大漠重創匈奴,封狼居胥,何等所向披靡?大漢帝國,威名遠揚,番邦外族誰人不知大漢之威名?緣何國人稱漢人?不正是大漢聲威遠播,外族聞大漢而憧憬,聞漢人而向往嗎?!
睜開淚水模糊了的視線,身為大漢天子的劉協卻隻能擁有一座連蠟燭都點不起的小宮殿,心中淒涼與悲憤,無人能懂。
哼嗬。
劉協忽然發出一抹自嘲的冷笑。
雙目無神地盯著殿外明媚的春光,劉協感慨造化弄人。
從小立誌中興大漢的他,深知大漢羸弱,皆因天子皇權旁落,外戚宦官專權誤國,朝中士族結黨營私,可到頭來,他現在能依仗的,還是外戚和士族。
伏皇後和董貴人,伏完和董承,這就是外戚。
忠心耿耿追隨著他從長安東歸洛陽的文武百官,就是士族。
可他們什麼都沒有,外戚因帝王年幼難以獨當一麵而攬權勢大,士族因政治權力而具有影響力,可一個沒有屬地,沒有兵馬,甚至連子民都沒有的皇帝,隻有一群忠心的臣子,有什麼用?
“陛下,陛下,不好啦,有賊軍入城了!”
滿麵驚慌六神無主的宦官連滾帶爬地衝入殿中。
“混賬!天塌下來,也要給朕鎮定下來。”劉協憤怒起身,顯露三分帝王威嚴。
宦官噤若寒蟬,伏在地上不住顫抖,剛剛散去的文武也一個接一個慌張地返回殿內,七嘴八舌地向劉協稟報城內來了數不清的兵馬。
手下無兵,劉協就算要逃,連個擋駕的人都沒有,若是真有賊軍要來弑君,他已束手無策。
不少大臣包括董承,伏完,楊彪都勸劉協趕緊逃命。
年紀輕輕的少年皇帝從董卓入洛陽後就嚐盡酸苦,好不容易擺脫李傕郭汜從長安返回了洛陽,身倦心疲,已經不想再流亡了。
“不,朕不逃,朕要看看來者何人,若天不佑大漢,今日便是朕的死期。朕要睜大眼睛,看清楚,天下,有誰敢弑君!”
劉協俯視殿內跪下的一眾大臣,表情決然,心靈麻木。
若中興大漢無望,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陛下,來者是涼州的韓遂和馬騰,跟在他們後麵的是益州牧郭嘉。”
又有宦官進入殿中來稟報,劉協麵不改色,從容坐下,大手一揮,冷聲道:“朕就在此,誰敢造次!”
殿內大臣們苦勸無效,一同起身露出肅容,與天子共存亡。
來到皇宮外的郭嘉韓遂馬騰三人恪守君臣之禮,覲見通傳,沒有絲毫僭越之舉。
戰戰兢兢的黃門官來傳令宣他們進殿,郭嘉讓韓遂和馬騰在前麵走,他拉著郭燁的手跟在後麵。
就兵馬和官職而言,郭嘉應該領銜,但他刻意讓馬騰韓遂走在前頭,二人手中各捧著一個盒子,裏麵裝著的就是李傕郭汜的人頭,這是功勞,郭嘉不要,都給他們。
通往楊安殿的道上無人把守,郭嘉讓典韋帶著身穿黝黑重甲的虎衛跟在他們後麵一路進入皇宮,擔任起了守宮衛。
從名義上,郭嘉是益州牧,所以劉協沒理由在殿內對他發難,從現實出發,郭嘉大軍已經控製洛陽,要對郭嘉下手,等同玉石俱焚,郭嘉在天下人眼中是賤命一條,跟他一起死,顯然不值當。
偌大皇宮多為廢墟殘渣,楊安殿坐落其中有點兒出類拔萃的視覺反差,倒是還像模像樣,要是把楊安殿放在成都的話,恐怕就差強人意太多了。
殿內百官分列兩旁,天子穩居主位,皆是一副嚴肅凝重的表情。
馬騰與韓遂先跨入殿中,讓百官和天子心中一驚,不少人露出懼怕之色。
不可否認,馬騰粗獷,韓遂彪悍,這種外表讓文人見了就是有點兒心裏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