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沒穿過什麼能稱得上“華裳”的衣服。小時候穿的是我媽同事女兒穿過的衣服，長大了媽又不讓我穿過分漂亮招眼的衣服。
等工作了自己買衣服，人已經開始走樣，略華麗的衣服穿在身上都顯得奇怪，隻好一色的黑白灰藍那樣穿過四季。亦舒說這是品味，在我，這卻是無奈。
這天下午，在銅鑼灣。
我一個人拐來拐去的，進了一家時裝店。先是看中一件黑色大衣，套上看時，果然有些小。正試時，試衣間裏轉出一個身材高挑麵目姣好的女子。吸引我視線的卻不是她的美貌，那是我後來才看到的，吸引我的是她身上那件小小的銀色露肩裝。這件緊身的銀色衣服用一根帶子斜斜地吊起，露出她光潔圓潤的兩個肩膀。衣服很短，下麵一條緊身黑色皮褲又是低腰的，她彎下腰去向店員比劃什麼，一截細腰優美地閃現出來，一點點多餘的脂肪都沒有……
啊，我看得呆過去，要鎮定一下，才能放下手中的大衣，故意若無乓事地在店裏轉一轉，走出去，眼前兀自還閃著那個美麗發光的身影。
隔壁又是一家時裝店。模特身上有件橡皮紅色的花呢大衣。我注目時，店員已經走過來取下它要為我試。
為什麼不呢？我想著那截細腰，有點賭氣地穿上它。
果然不錯。
“可是，配什麼呢？”我問。
店員立刻拿過一條裙子。中長的黑色褶裙，配在大衣裏，是好看的。
“可是，我卻沒有與這條裙子相襯的線衫哩。”
即時有一條無袖半高領的黑色線衫遞到我手上，薄而且軟。我穿上去，看著鏡子裏那個人。也許再來一枚水晶的胸飾……
“可是，大衣裏隻穿這麼一點點，在房間裏脫了它會冷的。”我輕輕地轉著身子。
一條披肩立刻在我肩上安頓好了，非常大，溫暖，柔和，嫵媚。
“可是，可是……我穿這個衣服去哪裏呢……”半天，我用微弱的聲音說。
這次沒有多一樣什麼東西到我身上了，那個店員詫異地說：“這麼漂亮哪裏不好去啊？和男朋友約會啦……”
我最後望了一眼鏡子裏的我。那個人穿著我一輩子也不會穿出去的華麗衣服，風姿綽約地站在那裏顧盼自若。
“可是……我們那裏沒有穿這個衣服約會的地方……而且，我沒有男朋友，隻有老公……所以我沒有約會……”我用一種隻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一遍，然後堅定地對店員說：“我隻要這件大衣。”
今天我用一件中庸的灰毛衣和中庸的灰黑格子裙來配這件大衣。
這件大衣，也許會想念那些華裳吧……在中庸的灰色的歲月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