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歡場作樂的行家,一張臉好看地亮人眼眸,風度足夠又不失風趣,金錢與地位他有,名聲和權勢他要,滾了一身濁土,偏偏目下無塵。
程霆站在遠處的黑暗裏,握著酒杯看那雙流轉光影的眼睛,想了想,邁了一步,現身在流彩的燈光下,帶著輕微的笑。
他在等陳深看見自己。
果然,一曲終了,陳深輕柔安撫了懷中的舞女,垂眸走過來,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站定,抬眼,稍微揚了一下下巴,插著口袋轉身離開。
程霆笑了笑,放下酒杯跟上。
出了門,拐進安靜的小巷,紙醉金迷的氣息瞬間消散。
身後是程霆的腳步聲,一下下穩定地跟著自己的節奏,陳深吸進一口清涼的空氣,心裏莫名生出幾許安穩,又摻了感慨。
程霆不屬於那樣聲色犬馬的地方。他站在喧囂光影中笑,隻會讓自己覺得心痛。
他的赤子之心幹幹淨淨無塵無染,他的善良仁義明明白白人皆可見,他隻做自己,隻對喜歡的人好,他的眼睛就是他的心,他有膽量有資格說愛,他樂觀,他愛做夢,他的夢和他一樣純粹透徹。
可他陳深不是。
陳深閉了閉眼睛,站定。
“想說什麼,說完走吧。”
程霆歎了一口氣,上前一步圈住陳深的腰,下巴墊進肩窩裏。
陳深顫抖了一下,他想掙開並不是多難的事,現下卻好像控製不住自己一樣,隻想讓背後的溫暖久一點,再久一點。
“陳深,你累不累。”
程霆聞著他身上濃重的刺鼻香水的味道,覺得心疼,手又摟緊了些。
“……你吃錯藥了,玩樂哪會累。”陳深努力抑製住喉嚨的顫抖,差一點就因為這一句話失聲崩潰。
其實戴著無數假麵生存,那麼多年也撐過來了,隻是這一問,忽然就覺得好累,累地什麼都不想麵對。
“你沒有在玩樂,你從頭到尾都沒笑過。”
“程霆,是你眼瞎了。”
程霆不管他嘴硬,閉上眼睛微微彎起嘴,像是在回憶什麼美好的東西。
“你真正笑起來的時候,比高空中染著陽光的雲還幹淨漂亮。你那麼近得看過雲嗎?我看過。我每次駕駛飛機掠過的時候都忍不住想你。”程霆歎一口氣,吻上他的耳朵。
“陳深,我很想你。”
陳深覺得耳朵上的溫熱一點點化了自己,化了心裏早就破碎不堪的堅硬外牆。
程霆讓他覺得惶恐,他以前覺得自己可以沒命,但不能沒了堅持,程霆卻總能輕易地撼動他一次次完美精密的防禦。陳深習慣在黑暗中遊刃有餘,對程霆,卻總是潰不成軍。
這真的不是什麼好事。
陳深狠狠地閉了下眼睛,用力掙開程霆的懷抱,喘著粗氣轉身看過去。
“……滾。”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死穴。
程霆帶著點苦地笑了一下,搖搖頭,“陳深,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要是滾了,你該多傷心?”說完上前一步扣住他的腰,不容分說的吻上去。
嘴唇是涼的,顫抖的,血色單薄的,程霆鼻子發酸,離開一點看著陳深墨色融水的眼睛。
“不要難過,陳深,不要難過。”說完閉了眼,再次狠狠吻下去。
陳深眨了眼睛,眼淚滑到嘴邊,鹹味兒滲進吻裏慢慢暈開。
陳深抱緊了程霆。
半夜,一室寧靜中摻雜著激情過後的旖旎氣味。陳深一隻手被程霆攥著,十指緊扣,疲憊慵懶卻一點也不想睡。
“程霆。”陳深盯著黑暗中的某一點,嗓子還有些沙啞,“還記得你去昆明之前,問我過什麼嗎?”
“記得。”程霆輕輕答道。
那天目睹了陳深和日本人說笑的他一拳砸在牆上,紅了眼睛痛了心地大吼,陳深,你究竟有多深?
陳深說,我現在依然不能告訴你。
程霆側了身子,輕輕啄了幾下顏色還沒退掉的脖子,舉起兩個人交疊的手輕輕按在陳深的左胸口,心跳一下下平穩有力地敲擊著兩個人的掌心。
“它的顏色和我的是一樣的。再深,我也看得見。”
陳深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睛就紅了,“那麼相信我?”
回應他的是溫柔堅定的親吻。
陳深放任程霆再一次覆上自己的身體,閉著眼睛微微喘息著。那些親吻和撫摸一點點喚回心裏的溫暖,讓他安心,讓他沉迷。
“陳深,陳深。”程霆挺進去,粗喘著在他耳邊低語,“你是熱的,熱的。”
不冰冷,不黑暗,你的血是熱的,我們的夢是一樣的。
“熱的,是熱的。”陳深無力地扣著他的背,微微蹩眉,嘴角卻是愉悅欣慰的笑。
“天空,很漂亮,很自由,美得,美得像是戰爭從沒發生過一樣,你想看嗎。”程霆紅著眼睛一下下聳動,笑著親吻陳深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