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與父親張子華——延軍的追憶自述(1 / 3)

人物春秋

災難深重的中華民族,經曆百多年艱苦卓越的鬥爭,成立了人民共和國。

我們這代人『生在舊社會,長在紅旗下』。親曆和見證了翻天覆地的災難輝煌,奔向小康。

為人民獻身的人,人民是不會忘記的。每個人的生平,都是一部獨特的傳奇,不可複製,它折射出的是當時社會曆史的一個斑點。

中寧

父母與子女是血肉親情,而我與父親卻無緣謀麵,但他給我取的名字——延軍,卻伴隨我走過了70年的風雨曆程。若單從這倆字的字麵講,無疑是“根紅苗正”的革命後代。然而在寶塔山下、延河岸畔,我們一家三人的命運,卻上演了一出波瀾起伏的悲壯戲劇。

特殊的社會環境帶來特殊的成長過程。在我還是三個月的胎兒時,便隨母親被羈押在了延安的監獄裏。1940年3月7日,我出生在寒窯中,算是最小的囚犯了。我近兩歲時出獄,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孤兒,被寄養在一個日本人的家裏。那時延安東半部住著不少日本的“反戰同盟”人士,我就跟著十幾個中日孩子爬摸滾打,常常還比摔跤,比格鬥。

我4歲多進入延安保育院,院裏的小朋友都是幹部(包括中央領導幹部)子女和烈士子女,生活費用由邊區政府供給,全天由保育員管理。記得一個大點的女孩送給我一個小皮球,那時在延安是個稀罕物件,我和小朋友玩了許久。後來升入保育小學,與習富平同班(邊區政府副主席習仲勳之子),才知道那小女孩是他姐姐。

1946年之後,西北剿共總司令胡宗南,受蔣介石之命,進攻陝甘寧邊區。保育院的孩子小,隨同軍民一起撤退轉移,解放軍叔叔就用籮筐一頭一個挑著我們走,有時我們坐在驢背上的駝筐裏行軍。一次國民黨的飛機來轟炸,一個小朋友來不及躲到橋下,被當場炸死,十分淒慘。有一部電視劇《啊,搖籃》,真實地反映了我們那時的生活。

母親出獄後,先是給外祖父做抄寫工作,後入延安大學財經係讀書,次年任陝甘寧邊區政府幹部子弟學校教師。這期間家裏來了一位爸爸(後父)。

隨著西安的解放,我們延安第二保育小學遷往西安,同學們乘坐大卡車向西安進發。那時道路質量很差,彎曲不平,顛簸十分厲害。師生全部嘔吐,一聞到汽油味就惡心,大約走了一個星期才輾轉來到西安。

新中國成立後,我們學校改名為西北保育小學。校長是彭德懷副總司令員秘書的妻子,她了解我的情況。彭總到北京開會前知道了我的事,說:“他們兩口子(指我母親與繼父)早到北京了,卻還把兒子留在西安,太不負責任了!”彭總走前,把我接到他們臨時在西安的家。這是一個類似北京四合院的建築,不新不舊,至今我還有記憶。我在彭總桌上見到了一個“備忘錄”,有幾項活動時間都精確到“分鍾”了。我感到非常驚訝,使我更加尊敬彭老總。

彭總一行包了兩節車廂,一節當他的辦公室,另一節後勤人員工作食宿。車到北京後,彭總派人用吉普車把我送到了我媽工作的單位——教育部。

開學時,我考取了北京育才小學四年級。1954年,我考入北京101中學。3年後我又考上了35中的高中(初高中都是市重點中學)。

小時候的朦朧中,似乎覺得我不是父親(指繼父)親生的,但家人卻說是,因為母親和繼父還生了3個弟妹。

由於我一年365天長期住校,寒暑假都在學校過,沒有父母管束,成了個“野小子”。學校的各種運動我都拔尖,我是育才小學的足球隊員,101中學的足球隊長,35中學的足球隊員,獲得了足球三級運動員證書。在籃球、乒乓球、長跑、遊泳、滑冰等運動項目上,我也很出色。少不更事,反覺生活自由自在十分快樂。我的成長依靠了國家的供給製政策。

長期住校鍛煉了我的獨立思考和生活能力,但由於很少得到家庭溫暖與關愛,造成了我的性格內向、話語不多、比較孤僻,家庭關係淡薄,對社會上人際關係的知識懂得很少,因而很少與人交往。

水有源,樹有根。我懂事後有時自問:“我的生命之源來自哪裏?我的根又在何方?”

1955年夏天,我正在頤和園遊泳,來人讓我馬上回學校。原來是中央一位副部長陪同甘肅省副省長孫殿才來學校找我,並把我接到他們開會的北京飯店,還讓我住在他的房間裏。晚上,他是世界上第一個告訴我親生父親家史的人。

我的祖父叫王成績,是當地的大富戶。父親名叫王緒祥,1914年生於甘肅省中衛縣恩和堡(今寧夏中寧縣恩和鎮)。1930年16歲,在北京念書時加入共產黨,化名張子華。孫叔叔說:“我與你父親親如兄弟。在北京念書和搞地下黨工作時,你父親經常在錢物上接濟我,還介紹我由青年團加入共產黨。我倆既是老鄉、校友,又成了革命同誌。我了解他、信任他,我敢用人格和黨性保證,他絕對不是叛徒,更不是特務。延安審幹冤枉了好人……”說著說著,流下了辛酸的眼淚。當時的我既新奇又感動。那麼大的年齡了還流淚,又是省級幹部,還為父親抱不平,可見父親是個不簡單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