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的千年到來之際,中國青年出版社決定把我主要在高原工作期間寫的詩詞結集出版,書名《陟高集》。我的第一本詩詞集《雪泥集》是請尊敬的趙樸初趙老題寫的。這個集子請誰呢?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衛俊秀先生。先生的字好,可令拙作增色,尤其是先生字中所蘊含的那種昂揚、大氣、至剛的精神,是與蒼茫雄渾的高原風格一脈相通的。先生是一名戰士,猶如魯迅筆下荒野中迎風抖擻的小草。戰士自有戰士的胸懷。即對以“超然”、“保身”為特點的莊子的人生觀,先生所闡揚的隻是奮翮南溟的雄邁氣概,摒棄的則是曳尾塗中的苟活哲學。積極進取的品格,使先生能始終笑傲逆境,執著如一,寵辱不驚,雖年過九十,仍精神健旺,真力彌漫。這正是我心向往之並努力學習的。人過九十,每增一歲,都是可賀的。我遂給先生致信,敬請便中為拙作署題書名,並填《金縷曲》為先生祝壽,亦略述自己的近況:
回首三年倏。又欣看、九旬晉一,夕陽霞蔚。筆下風華猶鳳翥,不負支離瘦骨。齊物我、休嗟榮辱。蝶夢鵑聲消雖盡,惟仁人、摯愛千千斛。期頤壽、同心祝。
病中總羨摩天鵠。更難追、學書學劍,水流時月。半路出家尋門徑,國寶尤堪娛目。今且待、談文論物。向慕先生如雲水,任塵囂、贏得清芬馥。草自綠、玉回璞。
先生很快複函,寄來寫法稍有不同的五幅“陟高集”讓我選擇,並說:“命題《陟高集》書名,蓋取《卷耳》‘陟彼高岡’之意耶?高雅可風,詩人高懷,並詞作,得吾心矣!快何如之。”
耄耋之年,衛先生的書藝已臻於化境,為世人所重,且聲譽日隆。2000年中國書壇權威刊物《中國書法》雜誌,曾刊有一篇論述20世紀中國草書的文章,列出四位“基本標誌著20世紀草書藝術的頂峰”的傑出代表,其中唯一健在且仍揮毫不輟的即是衛先生。我不敢說此說就是定論,但先生在20世紀卓成一家的書法成就及其地位的重要,當是不爭的事實。“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衛先生的遭際,令我每每想起杜甫的這兩句詩。“最蕭瑟”的人生,使我們失去了本應可以做出更多貢獻的學者和教育家,卻陰差陽錯地成就了一位書壇大家。幸耶?不幸耶?抑或不幸中之大幸耶?似都很難說。但依我來看,無論是學者還是書法家,兩者之中自有共通之處,對衛先生而言,不管在哪方麵多下功夫,都會成就一番大事業。這是肯定的。
素以“文化積累”為己任的河北人民教育出版社,其年輕的社長王亞民先生以其睿智的目光,決定斥巨資出版衛先生的書法集。這無疑是書壇之盛事、出版界之壯舉。公元2000年一個秋陽嬌媚的日子,我坐在古城西安衛先生簡陋的小書齋中。先生一邊翻著即將整理告竣的書法稿,一邊略做介紹,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作品付梓出版,獻給社會,傳諸後人,既是先生的願望,亦為他諸多友朋的夙意。
這次見麵,先生賜我一本新出版的《衛俊秀碑帖劄記輯注》。書不厚,一百五十來頁,收集了先生80年代以來散見於所讀碑帖上的評語、劄記。語錄式的片言短語,似散金碎玉,彌足珍貴。有感悟,貫通古今,出入傳統;有評議,臧否名家,鋒芒恣肆;有探索,取法自然,碑帖相容。我似乎窺見了先生書法理論的堂廡,那是豐饒的海,那是奇崛的山。他最重的是人的精神,追求的是“書人合一”,因此不隻把書法視為專門的技藝,而是當作生命的體驗,始終升騰著一種不可遏止的鮮活的力量。至此,我才發現過去對先生的認識是太膚淺了,才感受到先生瘦小身軀裏湧騰的掀天波浪,“狀貌如婦人好女”而充盈著大丈夫的浩然正氣。如此平淡而又何等熱烈,遠離囂塵而又不失至性,這就是先生。在衛先生書法集即將出版的時候,特敬獻《金縷曲》一闋,謹申賀意:
當世驚瑰瑋!墨淋漓、勢如寸刃,意如流水。丘壑胸中堂廡廣,盡掃書壇巧媚。其有自、研唐探魏。章法百千求意趣,會於心、劄記天花墜。雄且麗,草書衛!
不堪回首艱辛淬。任天遊、大鵬南徙,道家深味。景迅崇傅風與義,尤見昭人磊磊。哪顧得、紅塵囂沸。莫謂平生蕭瑟甚,對晚景、一片雲霞蔚。梨棗燦,共欣慰。
《衛俊秀書法選集》序言,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
也無風雨也無晴
在20世紀中國美術史上,張仃先生以其七十餘年多姿多彩的藝術人生及卓越的藝術貢獻而蔚為大家,影響甚巨。他的建樹是多方麵的,盛名曆久不衰。他作為當代著名的國畫家、漫畫家、壁畫家、書法家、工藝美術家、美術教育家、美術理論家,在每一個領域都有世所公認的成就,是20世紀中國藝壇上難得的藝術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