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佩沒聽說過穀隱莊,他不曾在襄陽逗留。
艙內的白衣喪門,卻聽得芳心一震,暗暗焦急。顯然,穀隱莊有人乘船逃走,被雷家堡的人追上了。
她所料不差,不幸而料。雷少堡主追入穀隱莊,要搶救玉芙蓉彭姑娘。千手猿則帶了八名手下,追至江邊搶了艘快舟,追趕乘船逃下兩三裏的五艘快船,那是穀隱莊得警逃掉的人。追上了一艘船,一陣好殺,沉船再向下追。
前麵出現一座大洲,洲長四五裏,寬亦有一裏左右,將江水一剖為二,洲上滿生蘆葦與及肩茅草。
千手猿站在艙麵,老眉深鎖,向同伴說:“江分左右,他們走的是哪一條河道?”
“航道在左。”一名大漢說,
“如果他們向右……”
“說不定靠岸從岸上逃掉了呢。”另一名爪牙接口。
千手猿斷然下令:“向右追,從左麵河道繞上來,他們逃不遠的,咱們比他們快得多。”
漢江在夏末,船隻往來不多,洪水尚未完全退盡,行舟不便。
這一帶江麵曲折,且有不少沙洲擋住視線,因此不易看到三裏外的船影,所以不知穀隱莊的船從何處逃掉了。
追至洲尾,看不見穀隱莊的船影,便從左麵上航,希望能截住從左麵航道逃下來的船隻。
支長槳運轉如飛,名爪牙全是控舟的能手,他們都是渭河的水上好漢,渭河水流湍急連魚也難以適應,可知他們的水上能耐必定不同凡響。
上航裏餘,沒發現穀隱莊的快艇,卻看到了向下急駛的輕舟,那是印佩的船。
雙方漸來漸近,可看清麵目了。
千手猿與八名爪牙,皆是早與雷少堡主分道,不曾與印佩照麵,先到武當山辦事的人,因此並不認識印佩。
印佩站在艙麵,也在用目光搜尋可疑的船影。
他的目光,從對麵上駛的快艇移至右麵的沙洲,向船夫們說:“舟夥計,你看出洲上有異麼?”
一名舟站在他身側,盯著沙洲反問:“有何異處?公爺,看不出有何異處哪!葦高草深,上麵無人居住,叫做夾江洲,盛夏水漲,這座洲也不易淹沒。小的行走漢江二十餘年。僅有兩次看到這座洲被淹沒,聽說夜間有水賊在此地分贓,附近的人皆不敢上去察看,以免枉送性命。”
“我是說,洲上的水禽有異。”
“水禽?哦!那些小的是水鴨,你們讀書人叫鳧,我們稱為野鴨。”
“大的該是雁和白鷺,雁的警覺性特高。”
船夫大笑,說:“那不是雁,那叫鴇。咱們叫娼門的老龜婆為鴇婆,說是這種鳥,性淫而遲鈍,相當可口呢。”
“哦!好像比雁大呢。”
“差不多,肥得很,打幾隻來佐餐,妙不可言,可惜沒有弓箭,隻能光瞪眼。”
“你知道為何這些水禽滿天驚飛麼?”他又問。
“這個……”
“洲上有人。”他肯定地說,又加上一句:“不止一兩個人。”
兩舟已接近至五十步內,千手猿大叫:“上麵的船,下錨,插篙。”
船夫們一驚,船艄的舵工老大高叫:“不開玩笑,這怎能下錨插篙?你們怎麼啦?”
千手猿拔劍高舉,大喝道:“向洲岸靠,不然作怪咱們心狠手辣。”
除了操槳的個人,另兩名爪牙也拔劍示威。
船相向急駛,再不轉向便要相撞了。
印佩沉著地說:“舟夥計,聽他們的。”
舟不得不聽,恐懼地說:“糟了!咱們碰上水賊了。”
船向洲岸移動,千手猿的船從後麵跟來。
印佩低聲向舟說:“直向岸上撞,擱上去。”
“這……”
“笨蟲,萬一有凶險,死在岸上,不比死在水裏好得多?你總不希望被人砍掉腦袋再喂魚鱉吧?”
“我的天!”船夫魂飛魄散地低叫。
“別慌,有我呢。”他溫言安慰舟。
距岸四五丈,千手猿大叫:“停下,插篙。”
船仍以全速向灘岸衝,“嚓”一聲響,船身一震,船頭擱上了灘,距蘆葦叢不足三尺。
隻消往裏麵一跳,便可逃出視界外。
千手猿大怒,厲叫道:“該死!你們為何不聽命?”
印佩鑽人艙,抓起枕畔的劍。
白衣喪門在發抖,低聲叫:“印爺,救我。”
“救你?”
“他們為我而來。”
“為你?他們是……”
“是雷家堡的人。”
“哦!雷家堡的人,與你同是黑道人物,你們為何同類相殘?你……”
“一言難盡,請……”
“我會盡力,你躲好。”
他躍出後艄,上了舵頂,沉聲叫:“不許靠過來!說,你們是何來路?”
聲如乍雷,直震耳膜。急衝而來的船,突然慢下來了,操漿的大漢臉露驚容。
千手猿感到耳轟鳴,吃了一驚,訝然叫:“咦!你閣下好精純的練氣術。”
“好說好說,誇獎了。快說明來意。”他凜然地說,臉上笑意全消。
“咱們要檢查。”
“檢查什麼?本船一不載人,二不載貨。”
“查人。”
“你是巡檢司的人麼?把腰牌丟過來查驗。你們不穿公服,在下不信任你們。”他在故意刁難。
“混帳!你好大的膽。”千手猿怒叫。
他冷冷一笑,平靜地說:“你不要出口傷人,可能禍從口出。在下不願與你計較,你們快走吧。”
雙方的船頭尾相對,相距兩丈。
千手猿忍無可忍,大喝一聲,左手疾抬,一聲卡簧響,一枝袖箭破空而飛,沉喝震耳:
“你給我下來!”
印佩右手徐伸,食兩指夾住了射來的袖箭。
糟,三枚鐵蓮接睡而至,分取上下三盤。
他不慌不忙,右指夾住袖箭一甩,打掉了攻上盤的鐵蓮。左手的連鞘長劍一撥,盤的鐵蓮“啪”一聲飛走了。下盤身形略扭,鐵蓮擦褲側飛過。說來話長,其實是同一瞬間所發生的事。
“叮叮叮!”他左手的袖箭,穿著三枚金錢鏢。
他哼了一聲,轉搖著箭上的三枚金錢鏢,搖搖頭,平靜地說:“憑良心說,你的暗器手法,確是登峰造極,傲視江湖,幾乎宇內無出汝右,可是勁道仍嫌不夠,件數太多即力分。
袖箭用機簧,不值一評。鐵蓮用拇指彈,金錢鏢也用的是食、、拇三指的彈勁,這兩種暗器先後同時發出,你犯了分力的大忌,遇上行家,可說毫無用處,得下苦功。”
千手猿脊梁上發冷,手心在淌汗,慌亂地左手取出三把飛刀,右手是三枚蝴蝶鏢。
不等千手猿發射,他大笑道:“哈哈!你又犯了同樣的錯誤。飛刀是前擲的勁道女蝴蝶鏢其勢走橫,雙手同發,抵消了不少勁道,有何用處?好吧,你不信可以試試。”
千手猿左手上抬,右手平伸位於左脅下,心嘀咕遲疑,收發兩難。
“發呀!”印佩催促。
千手猿一咬牙,左手前擲,右手橫拂。飛刀化虹飛射,蝴蝶鏢急旋飛舞,呼嘯麵前。
印佩左手一拂,劍把在前鞘在後,“叮叮叮”三聲脆響,三把飛刀斷成段,被劍把的銅製雲頭所擊毀。
同一瞬間,他右手的袖箭一震,穿著的三枚金錢鏢成弧形破空飛旋而出。
“啪!啪啪!”三枚蝴蝶鏢全部炸裂,與金錢鏢同墜水底。
三枚鐵蒺藜到了,這種有刺的玩意十分可怕,接不得,擊打如果稍偏半分,刺落仍向前飛,極為危險。
印佩右袖一抖,三顆鐵蒺藜驀爾失蹤。他冷笑一聲,臉一沉,厲聲問:“你的鐵蒺藜淬了毒,是麼?”
千手猿大駭,急叫“開船!退!”
印佩哼了一聲,大聲說:“來而不往非禮也,還給你。”
大袖一抖,三枚鐵蒺藜回頭奔向原主,手的袖箭也破空而飛,快得令人肉眼難辨。
千手猿正向艙底伏下,“啪”一聲頭巾被打落,鐵蒺藜的刺,刮走了發結的頂部,隻嚇得魂飛天外,仆伏在艙底狂叫:“開船!開……船……”
頭巾不在頭上,發結崩散,伸手一摸頂門,老天!袖箭端正正橫貫在頭發內,橫擱在天靈蓋上方。
這位暗器名家,隻嚇了個膽裂魂飛,渾身發軟。
船駛出百步外,他方敢站起,厲叫道:“在下不領你的情,亮萬。山長水遠,咱們後會有期,我千手猿必雪今日之恥。”
印佩不加理睬,向船夫說:“我們也該走了,把船推下去。”
船夫們已驚軟了,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公爺,歇會兒好不好?咱們渾身乏力……”
“好吧,歇會兒也好。”他躍下艙麵說。
千手猿的船向上航,叫聲震耳:“閣下為何不敢亮萬?你害怕報複麼?”
印佩已鑽人艙內,向白衣喪門笑道:“好了,他們走了,剛才那人是千手猿東方義,雷家堡四大金剛之一。當年霹靂雷振聲聞道,四大金剛替雷家堡出盡死力,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聲威四播,名震江湖。目下他們仍不知急流勇退,大概是不甘寂寞不服老,早晚要栽得很慘。說吧,你為何與雷家堡的人結怨?”
“這……”
“不便說?那就算了。”他不介意地說。
蘆葦聲響動,有人鑽出向船上高叫:“夥計,勞駕將咱們送至對岸,願以重金相酬。”
印佩鑽出艙麵,笑道:“千手猿與雷家堡的人,已盯上這條船,你們如果不怕,上來可也。”
蘆葦聲再響,叫船的人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