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顧長熙便帶著個膚色黝黑的當地人,一人手裏牽著一匹駱駝,走了過來。
我瞅著這倆駱駝,高大是挺高大,長得也很健壯,隻是一身毛稀稀拉拉,有點像癩子,嘴裏仍是唧唧歪歪地嚼著東西,有點像痞子。有隻駱駝還著裝不整,屁股上的毛幾乎掉光,活像被脫了褲子。
顧長熙怎麼選了兩個屌(diao)-絲駱駝。
待走近些,顧長熙道:“這個季節駱駝正在脫毛,不礙事。”
我瞅了瞅跟前那隻,如果不掉毛的話,它應該是一隻白色的高富帥:雙眼皮、長睫毛、鼻子有點長——這在駱駝的圈子裏,應該就是鼻梁高挺了,見我打量它,它也停下了嘴裏的功夫,瞅著我,眼睛又大又圓,呆呆地向我賣萌。
我湊上前去,摸了摸駱駝的毛,跟它拉近關係:“駱駝啊駱駝,我沒嫌你醜,你也別嫌我沉。咱倆互不嫌棄,你帶我好好逛逛,山裏來的人沒見過這麼多沙子,就靠你給俺開開眼界了。你要是渴了就吱一聲,俺給你喝山裏忒甜的農夫山泉。”
那駱駝像是聽懂了,居然哼唧了一聲。
我大喜,沒想到自己的外交手段已經高超到可以跨越種族的地步了,回頭興高采烈地朝顧長熙道:“你瞧,它聽懂了!”
顧長熙“嗯”了一句,卻仍是調整駱駝嘴裏的繩子,自顧自地說了句話:“不好意思,剛剛把你弄疼了。”
我愣了一下,瞬間明白,嘴裏哼了一句,扭過頭也拍拍駱駝,道:“駱駝啊,你可看清楚了,一會兒我讓他坐你上麵,你自己想這麼撒野就怎麼撒野。組織給你充分的信任和自由。”
顧長熙調整好繩子,扭過頭來,好笑道:“駱駝不小氣,也不記仇。”眼光卻是一直落在我身上,像是無聲地拿我做對比。
我說不過他,癟癟嘴,不甘心,卻又隻有低聲哼一句。顧長熙踩著沙子一步一步走過來,瞄了眼駱駝鞍子前飛起的要掉不掉的毛,輕輕一帶,丟掉,才道:“就算真聽懂了,那也是表示抗議。”
我瞪眼:“為什麼?”
他不急不慢地道:“因為你蔑視它生存的尊嚴。駱駝是耐旱的。”
我恍然大悟,一時語塞,心裏卻仍是不服氣,感情繞來繞去還是在被取笑,隔了會兒嘴上才做樣子的“哦”了聲,臉別過去,重重地“哼”了一聲。
誰知那人卻聽見了,還明知故問:“怎麼了?”
“沒什麼,”我沒骨氣地道:“鼻子不舒服。”
背後傳來低沉的輕輕的笑。
“我要上去啦!”我忽然心浮氣躁,大聲宣布,抓著韁繩就要往上爬。
忽然就有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我的手臂,我生來骨節就小,手腕在女生中也算細的,那手握了一圈之後還長出一段指頭來,被握住的地方瞬間在幹燥的沙漠裏感到清晰的濕意,而還未及我回神,僅僅是在我動作停住的當下,那手又鬆開,一環涼爽的感覺刹那逝去,而那裏的皮膚卻莫名熱起來。
顧長熙收回手,隻道:“等一下。”說罷便用巧勁兒向下拉了拉繩子,駱駝乖順地跪下來。他走過到我跟前調了調坐騎的高度,摁了摁駱駝背上墊子的厚度,又視察了一下牽繩,左手拉著,右手握著墊子前的鋼圈,道:“踩著鐙子上,別慌。”
我方才明白這騎駱駝跟騎馬不太一樣,上來下去都得等駱駝跪下來,你坐穩妥了,它才站起來。我朝顧長熙點點頭,將腳套進鐙子中,手扶著鋼圈,左腳一使勁兒,右腳一跨,眼瞅著差一點高度,腰間忽然憑空多了一股外力,不輕不重,點到為止卻又恰到好處,我吭哧一聲伏坐到駱駝背上,那股力又消失了。
我的心不明所以地噔噔跳起來,耳旁又傳來身邊之人低低的聲音:“駱駝起身時幅度較大,抓緊,別叫。”而我聽完便十分應景地慌亂起來,還來不及平複,眼前的視線立馬來了一個極大地轉折,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揚去,所見之物隻有浩瀚蔚藍的天空。我一聲尖叫還未出口,身體仰到一定程度又停止了,接著又是一陣往前撲,我死命抓緊了鋼圈,方至此時,視線才回歸平視。
我出了一身虛汗。暈暈乎乎間,想起緊張之時顧長熙好像沒頭沒腦地說了句話,我仔細回想一番,原來他說:“你這般大的時候。”
彼時一陣風刮來,帶著燥熱的氣息和沙子的土味,我眯著眼睛看顧長熙幹淨利落地坐上駱駝,整套動作駕輕就熟行雲流水,引來不少人駐足讚歎,我頃刻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原來他聽見了我最後那句話。
顧長熙領來的那個人叫劉亞根,是駱駝的主人兼景區的導遊。與我們同行的還有另外幾位遊客,待大家騎上駱駝之後,劉亞根便將駱駝串在一起,牽著領頭那隻駱駝,向沙漠深處走去。此時臨近黃昏,入目盡是黃色的沙丘,鳴沙山如一條金色的遊龍,以一種優美的姿態向藍天遊去,那線條極其優美、富有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