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了一個夢。
夢中我看到自己呆呆地坐在房門口,手摳著門把手,鼻子裏塞著一團染著血跡的衛生紙,花貓般的臉上還掛著淚珠,目光空洞,看著遠方。
有一片陰影落到我的跟前,我抬起臉,看到一個人逆著光,伸出手來,拉著我,端詳了我半天。
我望著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鼻血……”
他輕輕地安慰我:“已經止住了。”
我緩了一下,又忽然道:“媽媽……”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怕他不明白,重複了一遍:“媽媽……”
他慢慢蹲□來,蹲到與我視線齊平的地方,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不說。
我忽而也說不出話來。
這雙眼睛極為眼熟,明亮而深邃,睿智而內斂,目光中沉澱著壓抑的情感和語言,有理解、有關切、有心疼和不忍,像一汪冬日裏深潭,潭水平靜,底下卻暗湧著波濤。
他握緊我的手,道:“別再難過。”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心裏卻變得異常踏實,腦子也恢複了一絲清明,我抓住他的手,問:“你是誰?”
他動作一僵,我感到他的手正要抽離出去,心裏一慌,不加思索地要抓住他,身子向前一傾,卻好像踩空一腳,跌入萬丈深淵,隻聽見“撲通”一聲悶聲
——我醒了。
準確地說,我是把自己摔醒了。
我環視了周圍兩秒,才想起我還在顧長熙家裏、的木地板上。
我迅速撐起身子,企圖站起來,卻感到渾身酸痛乏力,鼻子塞、脖子僵,腦袋如被驢踢了一般的疼痛。
我不禁“哎喲”了一聲。
門口出現一人,正是顧長熙。
我一看到他,第一反應是尷尬不已,這麼大睡覺還睡到地上就算了,關鍵是還被人看到,心裏懊惱著,立馬三下五除二地翻身立坐起來。
他有些好笑地走過來:“你真是有本事。”
我嘿嘿傻笑,掩飾道:“晨練、晨練。”出聲的時候喉嚨有些幹痛,我沒在意,站起來的一刹那腦袋卻有些眩暈,顧長熙立馬扶住了我。
“怎麼了?”他問。
“不知道。”我也有些納悶。
顧長熙正眼瞧了我兩眼,騰出一隻手來就要摸我的臉。
我下意識地一退,顧長熙手停了一下,卻仍是伸到我額頭上貼了貼,皺眉道:“好像發燒了。”
“發燒?”
“估計是昨晚雨給淋的,你先回床上躺會,我去拿溫度計。”
我自己摸了摸額頭,溫度似乎是要比手心燙一點,心想可能是有點感冒,但也不會太嚴重,坐回床頭的間隙,顧長熙一手拿著溫度計一手端著杯水,走了過來。
五分鍾後,溫度出來了,38度。
顧長熙從抽屜裏找出兩盒藥,倒在瓶蓋裏兩顆膠囊和幾粒黃色的藥:“把藥吃了,躺一會兒。”
我看了看他,接過來吞掉,在他的注視下咕嚕咕嚕地喝完一杯水,然後乖乖躺倒了床上。
陽光透過玻璃窗戶撒進室內,三道光沿著被單褶皺延伸到床沿,再流淌到地板上。淺綠色的窗紗被微風淺淺地吹起來,柔軟地像沒有腰肢的女人。天空經過昨晚暴雨的洗禮,一層不染,格外湛藍。
顧長熙坐在我旁邊,室內一時安靜無話。
昨晚的事兒,仿佛隨著夜晚的逝去和暴雨的停歇,也悄然無聲地過去了。我和顧長熙誰也沒有提,或許,也不知道該怎麼提。
這個話題,太過敏感。
藥效很快呈現,很快,我感到昏昏欲睡。
就在我快要入睡的時候,聽見顧長熙忽然問:“今天你有沒有什麼事?”
我睜開眼,問:“今天星期幾?”
“星期天。”
“哦,沒有。”
“好,那你睡吧,睡一覺起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