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無風的周莊,白雲在湛藍的天空中衝刷流淌,就連草木泥土的氣息都散發著馥鬱芬芳,嬴過靜坐在雙龍石橋上,慵懶地盯著被師兄弟們踩踏過無數次的梅花樁。
前日在天道院後山,嬴過與青陽觀弟子無端爭鬥,被杜宇掌師罰在絕念崖上抄寫《道經》五千,而他趁著掌師到秋水居去見一位釋教友人,又偷偷地溜了出來。
手裏拿著那本早已被他翻閱過無數遍地《道經》,嘴裏時常不自覺地念叨著什麼,卻悄然不覺有人也走上了這座雙龍石橋,靜靜地站在了他身後。
“道衝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嬴過絲毫不覺地背誦著手裏的經卷,搖頭晃腦,心中卻在懷疑這些言語的真偽,不由地長歎了一口氣。
“小兄弟何故長歎?”
背後傳來一人悠悠的說話聲,嬴過身體一顫,驚悚地轉過頭去,竟發現一位身披蓑衣還舉著焦黃紙傘的白發老頭正打趣地看著他。
嬴過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
“老頭,這大晴天的,你為何還要打傘,既然打傘又為何還要穿上蓑衣呢?”
白發老者眯起眼睛,抬頭看了看天,嘴裏悠然道來。
“傘上雨滴猶瀝瀝,曾記磅礴雨中行;若問蓑衣何不退,無雨無處知淚情。”
嬴過有些莫名其妙,搖了搖頭不再追問,隻認為這是不知何處飄來的一位怪人,在這崇山疊翠的道宗也不足為奇。
白發老頭默不作聲,左手撐著油傘,右手伸出食指,隻聽見一串悶響,周身忽然跳竄出密密麻麻的幽藍色脈門,讓嬴過看得心驚肉跳。
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看到過有人能打開這麼多的脈門,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隻見白發老者用手指脈術在石橋上畫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棋盤,接著右手一揮,雙龍石橋下麵的五彩溪畔逼仄出漫天的渾圓石子,其中隻有兩種顏色,黑色的落到嬴過身旁,白色的被老者抓在手心。
“小兄弟陪我下局棋如何?”
嬴過將道經隨手一扔,盤腿坐了下來,拾起一粒黑子置於右上星座。
老者指尖一點,一粒白子落在左邊四線的中央,這第一手就讓人不解。
嬴過在棋道上雖然算不上是頂尖的高手,但也下過不止千百盤,從未見過有人不爭角先爭邊將第一子下到邊線上的。
看見他疑惑不解的神情,白發老者微微一笑說道。
“沒見過這種棋路吧!”
嬴過搖了搖頭,在左下四四又落下一顆黑子,棋路穩健,步步為營。
不到一會兒工夫,石橋上的棋盤已經落滿了黑白子,嬴過盯著棋局出神,恍惚之間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輸掉的,心中有一萬個不可能。
白發老者目光閃閃,看著低頭揣摩棋局的少年,嘴角動了動,輕聲說道。
“你如果以後有機會到魏國安邑去,見到一個落子天元的人,就拜他為師吧!”
“落子天元,第一手下在棋盤中央,隻有高位,毫無根基實地,他豈不是比您還要張狂?”
嬴過聞言歎息,卻始終沒有抬起頭來,一味地盯著剛才那局棋出神。
半餉過後,嬴過依舊沒能弄明白自己是怎麼輸掉的,回過神來時,白發老者已經失去了蹤影,隻在石橋上看到蘸水寫出來的三個字‘百裏遙’。
嬴過大驚失色,慌忙站起身來,朝天邊大禮一恭。
“百裏老前輩到此,贏氏子孫不知,罪過!”
春秋時期,秦穆公得百裏奚,如同周公得呂望,百裏奚乃楚國逃奴,當時的治民能臣騫叔是宋國士子,大將丕豹是晉國武士,理財幹員公孫支是北方燕人,大謀士由餘則是西部戎民,五人都不是秦人,而穆公委以重任,而後秦國稱霸,儒宗孔丘在神隱之前感慨評說:以穆公胸懷,霸主小矣,當王天下!
秦國自穆公之後,傳位嬴過的爺爺嬴渠梁時已過六代君王,照這樣推算,這位百裏遙老前輩乃是穆公佐臣百裏奚的六世孫,百裏一族對秦國的恩情天理可昭,贏氏子孫未敢片刻忘懷。
嬴過望著天邊,良久出神,想起剛才百裏遙老前輩的一席話來,讓他如果以後有機會到魏國安邑去拜一位落子天元的人為師。
雖然不知道百裏遙老前輩為何留下此話,但嬴過卻牢牢記在心中,蹲下身子清理石橋上的棋子時,竟發現白子因為強大的脈力已經和石橋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