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了這層銷售業務關係,我們的接觸日益增多。接觸越多,越覺得她待人真誠與友善的人格魅力。每次去送貨、結賬,她總是笑臉相迎,泡茶、敬煙、遞檳榔,用的是星城人的全套禮數。彼此交談,她也不像別人直奔生意主題,而是先噓寒問暖,再慢慢導入。我常常想,對我這個下遊客戶尚能如此,更何況上遊客戶,足見她對客戶的親和力。送貨是有經濟學的。有的客戶為不占用資金,每次要貨少,要貨次數多,這樣就增加了我的送貨運費成本。而她總能計劃一周或一旬的常用量,每次要貨多,要貨次數少,這樣就減少了我的送貨運費成本。我常常想,這不單是出於女性的細膩,更多的還是設身處地想別人。結賬也是有經濟學的。“精明”的客戶是占用貨款,拿別人的資金賺自己的錢。而她總能在約定的時間足額付清,從不拖欠,也不抹貨款尾數,就是星城人說的“打板子”。總之與她交往,你不會感到生意人之間的爾虞我詐,而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尊重,相互信任,心裏不必設防,怎麼著你都放心。
接觸越多,越覺得她在同行裏的出類拔萃,尤其作為女性,更屬鳳毛麟角。她原是星城一家國企技藝精湛的車工,在改革開放初期,跟隨父輩揚帆下海,創辦了的這家機械加工廠。民營企業靈活的經營機製,精益求精的技術加工,急客戶所急的服務精神,讓她的廠沒幾年就聲名鵲起。不但收益上大有斬獲,而且培養了一批批精幹技工。這些精幹技工中的佼佼者,羽翼豐滿後,又一個個開廠成了老板,客觀上又推動了這個機械加工業的發展,適應了汽車修理行業的需求。工廠由她經營管理後,憑借積累的客戶資源與經驗,駕輕就熟,她一樣把事業做得風生水起。
因為每月要去幾次工廠,常常耳聞目睹她的風采。說她是老板,卻又是十足的“全武行”,車間哪裏活緊,她就在哪裏頂崗。頂車工,她得心應手,嫻熟的技藝讓車輪飛轉;頂清洗工,在滿池油汙中作業,她不怕髒也不怕累。清理工裝模具、打掃鐵屑衛生,甚至食堂幫廚,在她眼裏,總有幹不完的活。常常還要駕車外出攬業務,拉回一車車要加工的活,又送出一車車加工過的活。難得有坐辦公室的時間,進入辦公室,往往也是接待客戶,接業務電話,或記賬結算。我常常感到驚訝,一個瘦削的女性,何以如此大的能量?渾身上下總像有使不完的勁,總是洋溢著一種激情,一股感染人的力量。她是工廠的靈魂,有她領軍,工人們總是那樣緊張而有序地工作著,工廠總是那樣機器轟鳴,生機勃勃。
也許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家族企業原因,去年,她移交了經營權,離開了為之傾注青春激情與勤奮汗水的工廠,賦閑在家,相夫教子。從過去火熱的工廠生活中走過,回歸到狹小靜謐的家庭,我想,她會有一段時間的心理落差。好在她能很快適應新的生活,每日裏恪盡家庭主婦職守,然後上上網,與網友聊聊天。還參加了自行車車友會,隔三差五地與車友們結伴出遊,最好的成績是自行車能一氣騎上嶽麓山。五月去台灣旅遊,九月又計劃去西藏,還發奮學英語,準備赴西歐領略域外風情……。看她網上曬出的圖像,人比過去胖了,但卻依然青春洋溢,風采照人。在她身上還是可以看到過去的那樣一種勁,那樣一種激情,充滿著對人生的感悟,對生活的熱愛。
盡管她離開工廠後,我們少有交往,但也許是我與她有一些相似的人生經曆,也許都是性情中人,也許彼此珍惜與收藏著友好,我們終又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後來,又成了兄妹。隻是我在稱呼她上頗費了一番思量,還叫X總吧,顯得生份;直呼其名吧,又太隨意。有次網上聊天突來靈感,取其網名的第一個漢字以冠之,就叫阿妹吧。
於是,也就有了這篇文章。
“血梯”
王統照
中夜的雨聲,真如秋蟹爬沙似的,急一陣又緩一陣。風時時由窗欞透入,令人驟添寒栗。坐在慘白光的燈下,更無一點睡意,但有淒清的、幽咽的意念在胸頭衝撞。回憶日間所見,尤覺愴然!這強力淩弱的世界,這風瀟雨晦的時間,這永不能避卻爭鬥的人生……真如古人所說的“憂患與生俱來”。
昨天下午,由城外歸來,經過宣武門前的橋頭。我正坐在車上低首沉思,忽而填然一聲,引起我的回顧:卻看幾簇白旗的影中,閃出一群白衣短裝的青年,他們脫帽當扇,額汗如珠,在這廣衢的左右,從渴望而激熱的啞喉中對著路人講演。那是中國的青年!是熱血沸騰的男兒!在這樣細雨陰雲的天氣中,在這淒慘無歡的傍晚,來作努力與抗爭的宣傳,當我從他們的隊旁經過時,我便覺得淚痕暈在睫下!是由於外物的激動,還是內心的啟發?我不能判別,又何須判別。但橋下水流恬恬,仿佛替冤死者的靈魂咽泣,河邊臨風搖舞的柳條,仿佛借別這慘淡的黃昏。直到我到了宣武門內,我在車子上的哀夢還似為淚網封住,尚未曾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