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間戌時,北原柳的雙眼在黑暗之中極為明亮,肌膚似是比先前更白了,然而這種白不是白皙,卻是一種病態的慘白。
“你叫趙河?”北原柳率先開口。
“正是,姑娘深夜來訪,所為何事?”趙河衝北原柳作揖施禮,低頭時恰逢看到北原柳膝下的擦傷還未處理,抬頭時雖有紗巾遮麵,但觀其神色也是一副疲態,趙河猜測對方可能是剛剛通過入寺第一關,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房間。
“小女北原柳,見過趙公子。”北原柳作揖回應。
“見過北原姑娘,此間是客殿,姑娘憑牌號便能找到房間,天色已晚,姑娘早些歇息了吧。”此時是就寢的時間,周圍房舍的住客聽到外麵有響動,皆盡推門開窗,探頭而視,趙河生怕別人說閑話,急忙下了逐客令。
“趙公子且慢。”北原柳並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澀,落落大方,端莊得體,自包囊內取出一布包,雙手送至趙河手中,“謝過當日趙公子的溫水和野果,這寺內飯食清湯寡淡,一點幹棗還望趙公子收下。”
“姑娘美意趙河心領了,但區區小事不足掛齒,此間已是戌時了,你我男女有別,在此敘話難免有瓜李之嫌,姑娘還是請回吧。”趙河急忙推辭。
話音落下,北原柳聞言不說走,也不說不走,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趙河。
她看著趙河,趙河卻在看著推門開窗的住客,一時之間尷尬之極,若此時當眾收下倭人女子的物品,事後一定會被人戳脊梁骨,而瞧著北原柳的意思,自己若是不收,她便不會罷休。
躊躇半晌,趙河無奈收下布包,“謝過北原姑娘,姑娘早些歇息了吧。”
說完,趙河急忙轉身邁步,作出想要關門的動作,北原柳站在門外,低聲喃道,“明日是鳩摩寺選徒的日子,早間辰時在主殿甄選,小女預祝趙公子旗開得勝。”
“北原姑娘也旗開得勝。”短短半柱香的功夫,趙河渾身燥汗。
關上房門以後,趙河卻開始責備自己,人家姑娘都不怕人說閑,自己卻扭扭捏捏的,直接關門更是不合禮數,但此時北原柳已經邁步離開,想要補救為時太晚。
無奈之下,趙河邁步走到書桌旁,將裝有幹棗的布包隨手一放,隨後才回到床邊躺下,經此一起一伏,至三更時分才沉沉睡去。
次日早間寅時未過,主殿方向便傳來了擊鍾聲,聲音雄厚有力,激蕩人心,餘音綿延至寺內的各個角落。
東殿的僧侶聞聲起床,趕往主殿誦讀佛經。西殿的客人們也隨之起床,這些人中不乏酸迂的讀書人,自視清高,認為自己比那些練武的粗人更知書達理,又唯恐旁人不知其書生身份,洗漱完畢後便操起詩經,高聲讀背,整個西殿立時喧鬧起來。
鳩摩寺受官家供祿,一日三餐,故此趙河並沒有留守西殿,而是前往東殿尋找大福,大福是雜役,不參與誦讀佛經。
早飯過後,趙河得知大福負責打掃西殿的客房,此外的空餘時間便在東殿僧侶用齋的“齋堂”助廚,日常倒也清閑。辭別過後,趙河隨眾人被召集到了主殿之中,此間有百餘處座位,卻人頭攢動,座無虛席,多數人都是站著的。
趙河環顧左右,隻見這些人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讓他疑惑不解的是,這些人裏麵竟然還有道人,穿著道袍,頂著道冠,踏著道靴,手裏拿著木劍,站在人群中的最前列。
道人也來聽佛經了?
趙河一臉茫然,卻不敢多問,細細觀察他注意到西側站了一簇人,很是顯眼。這群人有十幾個,但身高明顯比旁人低一頭,一看就是倭國的族人,不過他們今天的裝束還算得體,穿的是漢人的服飾。
由於是隨意站位,趙河便走過去站到了北原柳旁邊,北原柳見他到來,衝其點頭示意,趙河點頭回應,“北原姑娘,昨晚我有失禮數,還望姑娘見諒。”
“趙公子言重了。”北原柳低聲回應。
趙河見狀微微皺眉,回想當日在龍石城外遇見她的時候,她似是患上了風寒,此時見她,還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難不成她真的患上了某種重症?
心中想著,正要開口,趙河見周圍的人群皆盡回頭觀望,好奇之下他隨即看去,隻見門口走進二人,正是昨日在寺外山下見過的常善和常空兩位大師,二人進門之後眾人立刻肅靜下來,目視二人登上主殿高台。
“阿彌陀佛,各位施主不遠萬裏前來求法,我師兄二人卻是怠慢了,還望眾施主見諒。”矮胖老僧常善雙手合十,率先笑著衝眾人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