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我把十六名女人質交給B連,這位瓊斯上尉的晶亮的海藍色的眼睛裏射出快活的光輝。打開的竹窗之外,明澄的天空裏飄浮著絮狀的雲朵,像火奴魯魯港灣裏的白帆,使我想到那裏的衝岸海浪喁喁鷗鳴颯颯天風,我忘記了戰爭。……威斯特莫蘭將軍不是預準我到那裏去度假的嗎?還有我的康妮。

我跟瓊斯上尉共進午餐之後,便去檢查別動隊的行前準備,我發現,僅僅這幾天的戰爭經曆,就使我的士兵成熟起來,信心大增,戰鬥的渴望在他們興奮不安的眼裏湧迸散發。我的上尉肩章已經證實了我的諾言,他們全都相信,在這次駝峰山的蝸牛行動之後,他們將晉升一級。

我在隊前作了簡短的講話,警告他們不能盲目樂觀,這是最容易也是最危險的一段路程。說最容易,那是我們有了一張敵方的軍事地形圖,不會再出現叢林迷路的事故;這段路程有許多羊腸小道可通,不用斬荊劈棘,在天黑之前一定能選定新的營地;說最危險,那就是臨近敵人最敏感的地區,寶岩村的戰鬥,一定使敵人百倍警惕,甚至已經給我們布下了羅網和陷阱。

我們下午三時出發,準備用兩小時走完兩千米的崎嶇小道,其實,我認為一小時也用不了。在行進之前,我已經想好了計謀,沿途看好最佳宿營之地,卻故不停留,繼續前行,在便於敵人襲擊的地方安營紮寨,留下燈光和假哨兵,而後悄悄退回,等敵人去偷襲營地時,我們再從側後襲擊敵人。

出寶岩村向西南方向走出兩百米後,地形突變,陡然升高,小道兩旁林密草深,藤葛縱橫在無林之處,山茅高達兩米,有些地段,是低矮的荊棘叢。……出乎我想象的是怪石突起,擋住下瀉的溪流,使溪水分岔橫流。……我們涉水過溪,而後進入險峻的峽穀。可是,它又不是峽穀,而是奇形怪狀的兩大岩崖的夾縫。我不禁疑慮陡起,這巨石嶙峋的山間,怎麼能進行有效的戰鬥?我暗自想:當地遊擊隊不管隱藏在樹叢裏、蒿草中、岩石後,我們都不會發現,他向你開槍之後,即使20米的距離,你也無法追趕,甚至無從還擊,他一露頭打一槍再縮回去,你隻能向石頭開槍。這很像是巷戰,他在屋內,你在街道上或是庭院裏。他從窗口裏向你射擊,你就無處躲藏。

再向前走,景色就更為奇特或者說更為險要,陡立的峭壁上出現了許多溶洞,小者容兩三人,大者容幾十人,有些溶洞不但容量大而且出口多,許多洞口都是雜草叢生或是葛藤纏繞,處處都是天然的庫房。……如果遊擊隊隱居其中,我們則無法攻人,即使是火焰噴射器或是地毯式轟炸,都很難奏效。

進入叢林,進入山脈,我每步都有新的發現,可見,我們天天談叢林戰爭,卻對叢林知之甚少;天天談胡誌明小道,卻對胡誌明小道等於無知!

我們冒險進入一條小路,那是一座小山裂開的縫隙,向上張望,一線青天,腳下的石縫裏有清流跳躍奔騰。陽光從裂縫中投射其上,金光閃閃,看了讓人目眩心悸。

再向前行,有一條小溪歡快地從山隙中湧出,發出叮咚的聲響,青蛇似的蜿蜒著不知流向何方。

士兵們都蹲下去,掬飲洗漱,清涼如秋,也許就是這條溪流通往勺子湖吧?我心中不由一凜,在這岩崖如簇的石林之間,不僅失去了道路,也失去了目標,我現在無法看到駝峰山在哪裏,就像進入叢林一樣進入了另一座迷宮。

我命令部隊停止前進,拿出繳獲的軍事地形圖,卻無法確定我們在哪一條小路上。

……這一切奇特的地形地貌在飛機上是無法看到的,更是出乎我的想象,進而想到在西貢司令部裏想的那些切斷胡誌明小道的方法,簡直是癡人說夢。